第244章 两面宿傩（1/1）
春生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被抓回了他儿时待的铁笼里，再次过上了被饲养的生活。
然而这一次，他把那些人递给他的人肉狠狠地丢了出去，冲着他们呲牙咧嘴道：“我不要吃这些！我是人！放我离开！”
但研究员们却对他故作凶狠的态度不以为然，他们又掏出一只纤细的女性胳膊，笑眯眯地问道：“春生，那这个呢？你吃不吃？”
“都说了我不！...”春生呲着牙拒绝，这时，研究员手里那只纤细胳膊上传来的甜美香味飘进了他的鼻腔，让他凶狠的表情一顿。
春生饥饿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他的视线无法从胳膊上移开，颤抖着问道：“这是...什么？”
看到春生的反应，研究员意味深长地一笑，他把胳膊朝着铁笼举了举：“这是你的最爱啊，春生。”
这只胳膊是如此白皙柔嫩，看上去一掐似乎都能掐出水来，也一定...很好吃吧。
属于人类的理智的光芒逐渐从春生的眼底消散。
他的表情狰狞起来，自铁笼的缝隙间伸出手，一把抢过研究员手里的胳膊撕咬起来。
一边享受着入口的美味，春生一边在脑海里朦朦胧胧地想：他，他就吃一口，就一口...她不会怪他吧。
等等，‘她’是谁？
莫名的怪异感使春生停下了进食。
“嗯？这就吃饱了吗？”研究员在笼外惊讶开口。
春生顶着满嘴满脸的鲜血，愣愣地转头看向他。
见春生看向自己，研究员皱了皱眉：“真是个小怪物啊......”
但看到春生依旧饥饿的眼神，研究员想了想：“难道是因为不爱吃这个部位？”
接着他和蔼地朝春生微笑：“没关系，春生，你想吃哪个部位可以直接和我们讲，我们都会满足你。”
说着，研究员转身朝背面走去，边走边问：“既然不喜欢胳膊的话，试试大腿的味道？”
随着研究员转身走远，先前被他遮挡的他身后的场景终于展现在春生眼前——
在铁笼的不远处正绑着一个女人，她没了一条胳膊失去意识地倒在地上。研究员正拿着刀走近她，在春生惊恐的眼神里一刀砍向她的大腿。
“......里姬！！！！”春生大叫着惊醒。
他尝到了自己嘴里新鲜血液的味道，满脸崩溃地在黑暗里摸索着：“里姬...里姬...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他嘴里的味道...他嘴里的味道！！在这个怪物的胃里，哪里会有什么新鲜血液！
想到自己那个梦，他全身都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他不会...他不会把里姬给......
“别喊了，我在睡觉。”里姬虚弱的声音从不远处淡淡响起。
“......里姬！！”春生狠狠松了口气，涕泗横流地朝声音的源头处扑去。
在他即将扑到里姬怀里前，他被里姬喝止：“别扑过来了，我累了，你自己乖乖坐到一边去。”
做了噩梦，又得知里姬安好的春生哪敢不听她的话，他乖巧地听从里姬的命令坐到一边，有些紧张地问道：“里姬，我刚才睡着的时候没有做什么坏事吧？”毕竟他有过梦游的前科。
里姬虚弱回答：“没有，怎么了？”
即使得到答案，春生依旧没有放心，他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那...那我嘴里的血腥味是？”
“这个恶鬼在外面作乱，掉下来了几具新鲜尸体。我看你失去意识了就喂了几口他们的血。”里姬淡淡解释。
她淡然从容的表现让春生安定下来，他夸张地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里姬，我刚才做噩梦了，我还以为......”
“你梦到什么了？”里姬虚弱地接道。
听里姬问起他的噩梦，春生嘴巴一瘪，带着后怕地在黑暗中和里姬讲了起来：“我...我梦到那些人把我抓了回去，还逼我继续吃人肉。”
“哦，那你吃了吗？”
“当...当然没有！我答应过里姬不再吃那东西的！”春生心虚地大声喊道。
即使在给里姬讲他的噩梦，他也不敢把自己在梦里吃人肉，还是里姬的肉的事情告诉她。
“那春生很棒，在梦里都管住了自己。”里姬声音微弱地夸奖他。
“......那当然！我最听里姬的话了！”春生更加大声地虚张声势道。
接着，他看着这片黑暗的，依旧在不停颠簸的空间抿了抿唇，带着些许绝望地开口：“里姬，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他怕...他和里姬会一起死在这个恶鬼的腹中。
然而里姬的态度依旧淡然而坚定，只是简单地回答他：“会的。”
有了里姬这句话，春生轻松了不少。其实他也在暗暗地想，如果他能和里姬一起死在这里或许也不错，至少他不再是一个人。
想到这，春生忍不住朝身旁摸去，他想牵住里姬的手，想感受她的温度。
听到他到处摸索的稀嗦响声后，里姬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春生，你在做什么？”
春生有点委屈地开口：“我想牵着你的手，可以吗？”
里姬不让他缩到她怀里，难道连牵她的手都不行吗？
听到春生的请求，里姬沉默片刻，她似乎在黑暗中费力换了个姿势，然后把手放到春生朝上的掌心上，握紧：“高兴了？”
“嗯嗯！！”春生开心地猛猛点头。
在这种无望的等待中，人就很容易会想到死亡。感受着里姬掌心温暖的温度，春生还是忍不住问道：“里姬，如果...我说如果，我们一起死在这里的话，我们这样算不算永远在一起？”
里姬：“......你不会死在这里的，春生。”
“我不会...那你呢？里姬那你呢？！”此刻的小孩对死亡很敏感。
里姬沉默片刻，转移话题：“春生，我本就比你年长，也会比你先一步离世，我们本就不会永远在一起。”
里姬的语调平静而残忍，把人类的生老病死赤裸裸地在春生面前摊开。
春生听不得这些，他骤然抓紧里姬的手。即使现在年纪的他已经明白生老病死，但还是嘴硬道：“那...那里姬离世前要一直和我在一起！”
面对春生的任性要求，里姬这次破天荒地松了口：“......好，我答应你，在我离世前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没想到里姬会答应自己的春生一愣，剧烈的惊喜从他的心间爆发。
这是之前狠心抛弃过他的里姬...给他的承诺。
他不由抖着嘴唇，不敢相信地确认道：“真...真的吗？里姬。”
“我一诺千金。”里姬淡淡回答，接着她再次开口，“既然如此，那春生也要答应我，即使我离世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你能做到吗？”
里姬，是在担心她离世后他不会照顾自己吗？可是他已经跟着里姬学了很多了！当然能照顾好自己！
春生怕里姬对先前的承诺反悔，连忙点头：“当然能做到！即使里姬像阿部婆婆那样离开了，我也会像小吉哥哥那样照顾好自己的！”
......阿部婆婆？
听到这个名字，里姬一愣，她问道：“阿部婆婆去世了？”
“嗯。”春生难过地点点头，“我，我当时怕村里人打我，就只悄悄在阿部婆婆的墓碑前放了束花。”
“......这样。”里姬垂下眼。
看来伏黑甚尔已经离开了。
突然，一直在颠簸的漆黑空间传来更加剧烈的晃动，同时响起的是饕餮充满威胁，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春生被晃动震得一个踉跄，朝里姬的方向一扑，他惊恐道：“里姬小心！”
他松开里姬的手双手努力撑地，深怕自己压到虚弱的她。
“......我没事。”里姬虚弱却平静的声音自他双臂撑着的空间处传来。
“那就好。”听到里姬没事，春生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完，春生正准备翻身离开的动作一顿。
他莫名感到有些奇怪，分明他的个头只到里姬腰部，现在里姬的声音在他的头部的正下方，按理说他会扑倒在里姬身上，可他现在膝下却是坚硬的木板，而不是里姬的腿......
愣住的春生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只听这只把他们吞进肚子里的恶鬼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啸，紧接着‘嗤啦’一声，他的眼睛突然感受到刺目的光。
感受到光，春生脸上不禁露出狂喜：“里姬！里姬！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眼睛被光刺得生疼间，他听到里姬松了一口气，淡淡道：“春生，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你要好好活下去。”
接着，一切归于寂静。
......里姬？
春生不知为何，心下一空。
这时，他周围的环境喧闹起来。
“恶鬼...恶鬼死了？阴阳师大人们把恶鬼祓除了？”
“啊————！那...那是什么？！”
“怎么...怎么还有一个恶鬼！它...它在吃人！！！”
......吃人？
适应了刺眼的阳光，春生维持着跪趴的姿势愣愣地低下头，瞳孔剧烈一缩。
“......里姬？”他呆滞地出声。
他的身下，是一具两条腿不翼而飞，左臂被啃食得坑坑洼洼，浑身满是斩击痕迹地女尸。尸体还算完好的右臂正朝着他先前坐着的方向伸着，像是在与谁相握。
“......里姬？”春生又呆愣愣地重复了一遍。
他看着女尸脸上熟悉的面容，大脑阵阵发晕，眼前的场景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他......
“呕....呕！！！！！”
他下意识翻过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呕吐起来，带着腥臭和胃酸味的红肉被他不断呕出，在将将入春，还未融化的雪地上摊了一地。
直到吐到再也吐不出什么，他开始如同发狂的咒灵般尖啸起来：“里姬...里姬！里姬！！”
接着他一愣，又疯癫地扑到那堆被他吐出的肉里，一口一口将肉塞了回去。
“里姬...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塞完这些肉，春生仍不知足，他狰狞地扑到那具残缺的女尸身上，疯狂地将她所有的一切吞吃入腹。
“里姬...里姬...这样...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你永远不能丢下我！！不能！！”
在如野兽般啃噬间，又一对胳膊渐渐自春生双臂下方长出，脸上也多出了一双眼睛，同时他的腹部裂开，生出一张大嘴与他一同凶狠吞食。
春生满嘴满脸的鲜血，仰头笑得癫狂，他痴迷地抚摸着自己多出来的器官和四肢，疯魔地喃喃道：“里姬...是你吗？是你吗？你和我...永远在一起了吗？”
因为阴阳师消灭恶鬼而围过来的众人看到这诡异可怕的一幕尖叫着四散逃开：“恶鬼...恶鬼啊！！！”
“不...这是两面宿傩！两面宿傩现世了！！”
两面宿傩，《日本书纪》所记载的鬼神之一，人形，一体有两面、四臂，以掳掠百姓为乐。
如今，这原本存在于书中的鬼神，在人间降世。
“......两面宿傩？我是两面宿傩？”痴迷地摸着脸的春生呆呆道，他似乎忘了自己是谁。
“......好名字，我喜欢这个名字。”春生痴迷的表情一收，他贪婪地环视着警惕地围在自己周围的阴阳师们，舌头舔过自己的尖牙，“谢谢食物们送给我的这个名字，那么我...”
“可就开餐了！！”
在一片惨叫间，一个叫做藤原春生的少年消失了。
自此，世间仅剩两面宿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