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抉择（1/1）

李有仪的工作效率很高，而且做事的主次很有讲究。

她非但没有统计食物，反而让人们都放纵了一回。不少人喝得酩酊大醉，抽了一包平时抽不起的烟。

她的理念是，过分的合理也是一种不合理，总得给人们一个排解压力的出口。

陈安没有插手李有仪的安排，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支持，也让李有仪彻底放下负担，全身心投入管理工作。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更何况，他也没精力管那么多事。今天已经够累了。

李有仪找了十几只帐篷，在值班室外面清理出一片空地，带人将帐篷扎好。

作为这里的员工，陈安很清楚，超市里卖的帐篷质量好不到哪去，正儿八经的露营帐篷都有专卖店，怎么可能在超市出售。

但他们又不是露营，这些帐篷用来保证隐私，倒是足够了。

其实帐篷的数量足够一人一个，可李有仪一定要安排两人共用一只帐篷，说是要考虑损坏的问题，总得留一些备用。

但是，在陈安面前，她又换了一副说辞。

“每个人都需要安全感，两人睡一个帐篷，时间长了，他们就会产生信任和依赖，有了亲密的朋友，人们就有安全感。

一人一只帐篷，人们的关系永远不会拉进。如果人们在这个群体中，没有完全信任的人，猜忌和背叛迟早会发生。”

陈安点点头，说道：“你安排就好，我相信你的能力。”

李有仪嘴上答应了一声，但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事无巨细，将所有细节汇报给陈安，绝不会引起陈安的反感。

陈安也属于人，他也需要安全感。

而现在，陈安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坚定的支持者。

于是李有仪继续说道：“这样安排还有一个好处，如果有人失去朋友……”

陈安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李有仪面不改色：“如果有人失去朋友，一定会很伤心，脆弱，这时候，我们很容易就能把他拉进自己的阵营。

当然，我不否认大家都在同一个阵营里。

但我说的阵营，是更可靠的关系，比如你和刘斌。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别这样看我，我们一定要拉拢人心，只是从嘴里说出来，显得有些卑鄙罢了。”

陈安缓缓收回目光，但他的内心远没有外表那么平静。李有仪这个女人，心机竟然这么深，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其实陈安根本没想过。

好在，她没用这份心思对付自己。

“你刚才说的是，我们？”

“对，我想……和你睡一个帐篷。”李有仪把脸撇到一边。

她毕竟是个女人，说出这种话，难免有些尴尬。

陈安故意摆弄出一副玩味的表情，将李有仪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仿佛在用肉眼测量她的身材。

“怎么，你不怕我……还是你本就想呢？”

说着，他故意把身体贴了过去。

两人的皮肤间仅搁着两层衣服，李有仪很局促，但她却没躲开，正色道：“准确的说，我只想和你睡在一个帐篷里，不希望发生其他的事。

但是，如果我必须接受，我也……”

李有仪没说下去，意思却很明显了。

陈安心里很复杂，李有仪太冷静了，刚才的谈话里，他根本感觉不到李有仪的情绪。

即便陈安故意制造身体接触，她也只是慌乱了那么一瞬间而已。

“原因？”

“我刚才说了，人都需要安全感，我也一样。”

“呵，就因为安全感，你就愿意做那种事吗？”

“我不愿意，我只是能接受。”

陈安知道，这个女人在故意示弱。

他突然觉得，对于末世，其他人适应的都很快，他反而是那个迟钝的人。

他们不过二十多个人，很轻松便清理了一百多只丧尸，这还是没有热武器的情况下。

所以，就算丧尸爆发的如此突然，就算得不到救援，陈安还是觉得，人类想战胜丧尸非常简单，社会秩序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然而，其他人似乎不这么认为。

陈安看着相处还算融洽的人们，不禁好奇，他们心里又是什么想法呢？

“如果让你选择，你大概会和你那个兄弟，刘斌，谁在同一个帐篷里吧？当然，这是对的，这样更安全。

我想说，这样很安全，却不划算，你得不到新的支持者。小团体很可靠，也很容易被大众所排挤。

选择我，对你来说很划算。我弟弟也在这里。你选择我，就多了两个盟友，二大于一，更大于零。

你还有什么顾虑呢？担心我背叛你，趁你睡觉的时候给你一刀？”

陈安坦然道：“担心。”

他自认为耍心眼子，自己比不过这个女人，倒不如直接把话说开。

李有仪微微一笑，问道：“那么，如果放虎归山，你就能放心吗？”

和这个女人交流，陈安一直都有种奇怪的感觉，但他一直找不到问题出在哪。

就在她说出“放虎归山”的时候，陈安终于明白了。

轻蔑。

虽然她掩饰的很好，但刚才的谈话里，她一直都高高在上，俯视着陈安。

陈安觉得有些好笑，放虎归山，她以为自己是老虎吗？她依仗的獠牙是什么呢？拉帮结派的小聪明？

从这一刻开始，他觉得李有仪也没那么厉害，终究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陈安原本半靠在李有仪身上，现在却主动拉开了距离，表情和湖水一样平静。

“我担心的是，如果我们共用一个帐篷，其他人会认为，我才是主动的那个。”

陈安伸出手，用食指和中指捏着李有仪的脸颊，他们没有亲密的男女关系，这是个很无礼的行为。

陈安不是流氓，他只不过是，将刚才受到的轻蔑还回去罢了。

“毕竟，你的颜值和身段都属于上乘，人们会觉得我色胆包天。

我担心，我会开一个不好的头，激发男人们心底的兽性。我可压不住这么多人，没人能压住野兽。

在一个没有法律，做坏事不会被制裁的世界里，所有女人都是受害者。

我希望大家报团取暖，而不是成为犯罪团伙。”

李有仪推了一下眼睛，说道：“我会帮她们撑腰的，当然，前提是你帮我撑腰。

其实，有时候堵不如疏，我也是女人，我很清楚，女人有时候也需要释放压力。”

陈安点头：“行，交给你了。”

“我还整理了一份名单，他们的名字，年龄，之前的工作都统计下来了，有些人的职业技能对我们很有用。

还有，哪些是本地人，哪些是一个人来这个城市上学工作的，我也问出来了，我觉得这个信息也很有价值。”

这一点，陈安也没想过。

陈安接过名单，随便瞥了一眼，很快找到一个名叫李有义的男人。

“刘斌，你过来一下。”

“怎么了，老大？”刘斌走过来，先是打量了李有仪一番，随后不停对陈安挤眉弄眼。

“你和这个李有义睡一个帐篷。”

“我懂，放心，我绝不会让这小子坏你好事的。”

陈安无奈地摇摇头，将名单还给李有仪：“我说过了，你来安排就行，我相信你。”

……

半夜，陈安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

不知是哪个帐篷不安分，总是传出女人奔放的声音，而且，今晚已经是第三次了，看来她选择的男人体力不错。

李有仪说的很对，高压之下，女人也需要释放。

帐篷里闷得很，陈安全身是汗，非常难受。

帐篷另一侧，李有仪侧躺着睡着了，她精致的正脸对着陈安，呼吸很有规律。

昏暗的光线里，陈安隐隐约约能瞥到李有仪雪白的脖颈，心中一片火热，把手伸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轻，没有惊醒李有仪，三秒之后，陈安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他手上多了一份名单。

陈安偷偷溜出帐篷，蹲在厕所里，眯着眼睛审视着这份名单。

之前的信任都是他装出来的，这么关键的信息，陈安怎么可能不把握住呢？

陈安数了数，三十四个人，其中包含三个老人和六个孩子，其中有两个小孩不满七岁，还不到上小学的年纪。

陈安有些唏嘘，这么小的孩子，原本是不可能活下来的，但他们有父母。当父母的，即便自己失去生命，也要让孩子活下来。

老人就不一样了，没人会庇护他们。

要知道，超市的顾客，一大半都是老年人，可他们却只有三人活了下来。

其中一个还是那位丢了手机的老太太，她的运气很好，在值班室里完美避开了丧尸。

陈安心乱如麻，超市的物资丰富，这些老人孩子暂时不会被迫害。

但是以后呢，他们总要面临抉择，到时候，自己该怎样保护这些人？

还是，应该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撇开呢？

剩下二十五个人有战斗力的成年人里，还有六个人不值得信任。

如此一来，只剩下十九个了。

不对，是十八个，那位中年大叔崴了脚。

这十八个人里，有十二个男人，只有六个女人，如果没有约束，恐怕这几个女人很快就会沦为战利品。

既然是战利品，一定会有战争，男人，会在战斗中死去。

至于老人和孩子，恐怕要更悲惨一点。

陈安后背一凉，自己会被杀吗？

李有仪是对的。

好在，他的三个兄弟都还活着，他们不可能伤害自己。

再加上李有仪和李有义兄妹，总共有五个人值得信任。

他应该把这三十四个人分成两类，他们六个，以及其他人。

陈安感觉喉咙里像是塞了东西，每次呼吸都很沉重，何燕写下的遗言历历在目。

希望大家都好好活下去。

可他总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他仿佛看见了人们四分五裂，露出欲望的獠牙，弱势的个体被伤害，善良的人死去，而他什么都做不到，因为他是第一个死去的人。

“啊！”

一个女人凄厉的惨叫声打破安静的空气，也打断了陈安的思绪。

陈安冲出厕所，帐篷那边似乎有一阵骚乱，人们都被惊醒了，衣衫不整的从帐篷里爬出来，手中紧紧握着武器。

陈安心情沉重，第一个晚上，就有人忍不住了吗？

陈安从腰间摸出一把水果刀，不敢立刻过去，而是站在厕所门口观察情况。

帐篷区很乱，好像是一两个人在打架那么简单。

大型超市，基本什么都卖，其中自然包括厨具。

一开始大家还有些窘迫，现在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把菜刀和水果刀。

一旦发生械斗，肯定会出人命。

陈安可不希望丢掉小命的人是自己，虽然他很确定自己没有结仇，但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这时，陈安突然注意到，有个男人正在往这边跑，他背后有个人追得很紧。

为了让大家安心睡觉，超市里的灯关了一大半，只留了几盏光线比较弱的，所以陈安看不清那两个人究竟是谁。

“救我，救我！”那人也发现了陈安，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

但是，陈安犹豫了，他还没摸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次骚乱的规模究竟有多大？

贸然出手是否会将自己置于险境？

在他犹豫的时候，那个男人被扑倒了，连带着掀翻一片货架。

“啊！啊！”

痛苦的哀嚎声在陈安耳边回荡，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将那个男人扑倒的动作，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

更像丧尸。

陈安脑袋里一片空白，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男人正在被撕咬，陈安举起水果刀，对着丧尸的脖子狠狠插了几刀。

丧尸倒下，但已经太迟了，那个男人的身体正在抽搐，他的双手紧紧扣着陈安的手腕。

“为什么，为什么……”

陈安后悔无比，如果他没有犹豫，第一时间选择救人，这个人就不会死。

“救我……不要，救杀了，我……”

“不要，不要……”陈安喘着粗气，他拼命捂着男人的脖子，但滚烫的鲜血仍然在往外飚。

男人惨笑一声，捡起陈安丢在一边的水果刀，在最后一刻，他的力气突然暴涨好几倍，竟直接推开了陈安的双手。

陈安心中升起一股绝望的无力感，他感觉胸前压了一块石头，连喘气都很困难，苦苦哀求道：“不要……”

“救我……的女儿。”说完，男人扎断了自己的咽喉。

一股鲜血喷在陈安脸上，陈安全身战栗不止，拔出水果刀，向骚乱的人群冲去。

突然被丧尸袭击，人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第一反应不是反击，而是四散逃跑。

陈安逆流而上，直奔帐篷区。

一只丧尸向陈安冲来，他稍稍侧身，躲过丧尸的扑杀，反手将水果刀插在丧尸脖子上。

又有两只丧尸冲了过来，陈安不进反退，伸出双手，分别擒住丧尸的脖子。

刹那间，陈安感觉自己撞上了一头牛，丧尸蛮横的冲击力直接将他掀翻。

陈安借助惯性，干脆向后翻滚一周，反过来将两只丧尸压在身下。

这两只丧尸的面庞，陈安无比熟悉，就在几个小时前，他们曾并肩战斗。

但他没有丝毫手软，右手直接松开丧尸，从一旁的尸体上拔出水果刀。

这个动作很冒险，被松开的丧尸直接扑了上来，但陈安的动作更快，他已经完成了拔刀动作，一刀刺下。

陈安感觉胸口黏糊糊的，他差点就被咬了，那只丧尸离他很近，甚至牙齿已经触到了他的脸，肮脏的血腥味直冲鼻腔。

好在，他快了一步。

陈安把死去的丧尸推开，然后拔出水果刀，刺向被他左胳膊压制的那只丧尸。

身下的丧尸挣扎了一会儿，力气越来越小，终于没了气息。

陈安松了口气，正要起身，背上突然一沉，又一只丧尸已经扑到他背上。

“草！”

陈安双手抓住身上的丧尸，将其甩了下来。

他本想俯身捡起水果刀，却看到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惊悚画面。

正常人倒在地上，若想朝另一个方向转身，一定要用胳膊支撑起身体，再完成转身动作。

而那只被陈安摔在地上的丧尸，竟直挺挺地翻了过来。

这样转身，比正常的动作快了零点几秒。

它付出的代价，是肩关节以一个诡异的向后扭转，陈安甚至能听到骨头断开的声音。

然后，这只丧尸仅凭下肢的力量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又快了零点几秒。

如此一来，陈安已经没时间拿刀了，只能用拳头迎击。

然而，丧尸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拳头又有什么用呢？

陈安左右开弓，每一击都直中面门，丧尸的鼻子塌陷下去，嘴里的牙也被打飞好几颗，但它和陈安的距离还是拉进了。

陈安只能架起胳膊，死死抵住丧尸的脖子。这么短的距离，他的胳膊抡不起来，已经没有发力的空间了，更不可能将丧尸踢开，因为只要他一抬腿，瞬间就会失去重心，被丧尸扑倒。

这时，一股血腥且潮湿的风往陈安脖子后面吹来。

这股风，是丧尸嘴里呼出的热气。

陈安顿感绝望，光是前面这只丧尸就很难缠了，后面再来一只，他根本没有余力抵抗。

“砰！”

钝器击打骨头的声音自陈安脑后响起，距离实在是太近了，陈安甚至产生了幻痛。

他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感觉被砸的是自己的脑袋一样。

“卧槽，老大，我不是故意的！”刘斌充满智慧的声音响起，陈安热泪盈眶，原来这不是幻痛。

刘斌很快解决掉陈安身后的丧尸，没了后顾之忧，陈安也冷静了不少。

他不再想着击打丧尸，双手死死掐住丧尸，咔咔的声音不断响起，几秒之后，陈安彻底捏碎了这只丧尸的脖子。

丧尸向后倒去，陈安也跟着倒下，与丧尸在血泊中相拥。

他实在没力气站起来了，听到刘斌的声音之后，陈安心中的危机感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疲惫。

“刘斌，这是怎么回事？”

陈安转过身，他全身上下没有不沾血的地方，就像这血水中开出的花。

“不知道，我睡得好好的，好像是有人突然变异了。”

“唉……唉……”陈安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罹患重病的人死前发出的呻吟。

他双眼盯着天花板，花了好长时间，模糊的视线才缓缓聚焦。

“拉我起来。”

陈安伸出手，却没有得到回应，刘斌拿着武器，摆出一副随时都可以发起攻击的姿势。

“恐怕不行，老大。”

其他幸存者也围了过来，每个人都拿着武器，没有一个人靠近陈安两米之内。

刘斌往后退了两步，和其他人站在一条线上。

陈安环视一周，没有看到李有仪那个女人的脸，像她那样的人，绝不可能死在丧尸嘴里，一定还活着。

那么，她在干什么？

自己被背叛了吗？

陈安伸出去的手缓缓落下，地上是黏糊糊的鲜血，陈安的手就这样在血水中划动，直到他摸到自己的刀为止。

他捏着刀站起来，在其他人眼中，沾满鲜血的陈安，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魔。

人们面色复杂，又往后退了一步。

“想杀我，就凭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