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传承(1/1)
“阿青、阿青!”我边走边喊。声音在山里回荡,然而却无人回应。我在天目岭里没看到阿青,却找到一间竹屋。里面有铁锅,还有火镰、火石。
肯定有人住在这间竹屋里,只是屋里的摆设看不出主人的性别。
这会是阿青住的地方吗,还是另有其人?管他的,我先住进去再说。既来之就安之。我没想太多,就在这间竹屋里住下来。
这天目岭的物产实在太丰富了,野鸡成群,满山的果实,还有山间小溪里各种各样的鱼。我在山上生活了好几天,过得很滋润,但一直没见到竹屋的主人,直到第五天。
那天中午,我正在山间的小溪中泡澡,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就看见远处而来的阿青。
“阿青!”
“光头侠?”我们两个终于见面了。但我没想到会是裸着身见她。
“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是肥皂让我来找你的。”我那天撒了个小谎,肥皂并没有这样说过。
我古铜色的肌肤在清澈的溪水里一览无遗。阿青突然间有些害羞,便说道:“我在竹屋里等你。”说完,她就走了。原来她真的是竹屋的主人。
有点慌乱的我,等不及身体自然风干,便穿着半湿的衣服,走回去。
竹屋里,阿青抚摸着尘月。这只母狗果然知我心,温顺地不停摇尾巴,还舔了舔阿青的脚丫。阿青被尘月舔得花枝乱颤,咯吱乱笑。
我看着阿青那个表情,心里痒痒的,搞得我都想去舔她的脚丫了。
现在,我梦寐以求地和阿青独处一屋,但是气氛却异常的尴尬和紧张。
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和阿青说些什么。不知道是我把气氛弄得紧张了,还是气氛把我搞紧张了。反正当时的我只会傻笑,看着她逗狗。
过了很久,我终于憋出一句话,“你,还好吗?”
“很好,你呢?”我点点头。局面再次陷入尴尬。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光会吃饭,不会说话。
倒是阿青先打开话匣子,“阿诸和肥皂呢,还有专毅。他们过得如何?”
我叹一口气,把发生在阿诸一家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阿青听到阿诸的死讯后,哽咽了起来。我傻傻地过去,想用手拭去她的眼泪,却被她推开。
“今后,肥皂要一个人把孩子带大,应该会很辛苦吧。”阿青看着窗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是啊。”我也伤感起来。
过了一会,阿青突然问道:“今晚,你住哪?”
是啊,我住哪?我到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环顾屋里,发现只有一张床。难道,今晚要和阿青一起睡?可是,我想多了,阿青的话把我拉回现实。
“今晚,你就睡地下吧,从明天起,你要自己搭建一间竹屋。对了,这只狗叫什么名字?”
“它叫尘月。”
阿青拿起竹棒,在屋里虚画了一条线,说道:“我睡觉后,你不得走过这里,否则,我就用棍戳你。”
“你放心吧,我去准备吃的。”我从屋里走出来,在山中抓到了一只山鸡,开始杀鸡拔毛,准备两人的晚餐。
不知怎么,我头上突然冒汗了。今天绝对不是一次愉快的相遇。
不过,阿青很喜欢我的厨艺,说我烤的山鸡很好吃,这让我心里又欣喜起来。
到了晚上,阿青抱着尘月睡在床上,而我却只能睡在地上的木板上。哎,真是人不如狗。
第二天,我下山买了一些东西,在阿青的指导下,开始搭建第二间竹屋。十几天后,新的竹屋搭建成了。我便搬了出去,独睡一屋,而阿青和尘月睡一屋。
我和阿青虽然近在咫尺,但相处的时间却没有想象中的多。
阿青没事就满山乱跑,有时又下山几天。而我可能被师尊传染了,有点懒,没什么事就躺在竹床上睡觉,连山里好多地方都没有去过。
平日空闲时,我依旧向阿青请教剑术,而每一次都被她的竹棒打得鼻青脸肿。阿青下手可不知轻重。
有次,我忍不住问阿青,她的剑术是向谁学的。阿青笑了笑,让我跟着她去一个地方。
天目岭虽然崎岖,但阿青奔跑在山道上,如履平地。看来应该是从小走惯了。我却没有阿青这么敏捷的身手,只能让她慢点,等等我。
路上,阿青还特地摘了一些特别鲜艳的绿果子。我们在山里绕来绕去,来到一个山洞面前。阿青向我招手,示意我进去。
我弯腰走进洞里,大为惊奇。这洞口虽小,但山洞里却大有乾坤,非常空旷。洞里有两只猿,一老一小。
老猿全身雪白,和山上所有猿猴都不一样。我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猿。那只小猿看起来比较正常,只是身上夹杂着一些白毛。
小猿看见阿青进来,神情十分高兴,快步走过来,向阿青撒娇。但看到阿青手上全是那种鲜艳的绿果子后,小猿又撇了撇嘴,好像很失望,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那只老猿懒洋洋躺在石壁上,看见阿青手上的绿果子后,咧着嘴笑了起来,用手比划了几下,嗷嗷乱叫。
阿青摇摇头,也嗷嗷回叫了几声。那老猿好像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慢慢地走过来,伸出手,把阿青手上的这些果子全吃了。
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我虽然听不懂阿青和老猿具体是在聊些什么,但也猜得出来。老猿是想让阿青拿过去喂给它吃,阿青不同意。
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了我的师尊龙傲天。他和这只老猿有点像,都有一种刻入骨髓的懒。
接着,阿青和那老猿继续嗷嗷叫,又向我指指点点。老猿又慢慢走回去,在洞里捡起两根竹棒,扔给我一根,然后就向我扑过来,举起竹棒戳我。
吓我一跳。原来,这老猿也会剑术。
我当下便和老猿缠斗起来。我的剑术和阿青差太多,和老猿相比起来,虽然也是处于下风,但勉强可以打打。
因为,老猿出剑的速度可慢多了。老猿的剑术精妙,而我的体力充沛。
而且,老猿明显比阿青温柔多了,竹棒打在我身上并不是很痛,它留力了。
我隐隐约约觉得,要是早有这样一只老猿陪我练剑,武技必定已经大成了。阿青只会揍人,不会教人。
但好景不长,老猿打了一会,突然跳了出来,停手了,还指了指地下那堆吃剩的果核。我有点不解,望向阿青。
阿青捧腹大笑,说道:“它让你去摘果子给它吃,才和你练剑。”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和老猿学剑,也是要交学费的。我挠挠头,问道:“阿青,我记不起了。你刚才是在哪里,摘的这些果子。”
阿青说道:“我现在带你过去。”
说完,阿青就和老猿挥挥手,和我走出山洞。我们从原路返回,走到一棵大树下。
阿青指着树上那些奇异的绿果子,说道:“你记清楚了,它最爱吃的就是这种果子。这山中只有这颗树能结出这种果子。”
我好奇地问道:“这种果子我们能吃吗?”
“不能,这果子有毒,人不能吃,轻者腹痛,拉肚子,重者中毒毙命。”
“啊,既然有毒,那为什么老猿吃了没事?”我十分惊讶,便问道。
阿青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没事。从记事起,它就一直吃这种果子,别的猿猴都不敢吃这绿果子。”
我抬头看着树上那些绿得诡异的果子,突然觉得,这懒猿爱吃毒果,怕不是什么正经猿。
“那,阿青,你的剑术就是这只老猿教的吗?”
阿青摇摇头,说道:“不是,我和它的剑术都是我师傅教的。”
原来,阿青也有一个师傅。我说呢,一个山上的独居女子要是无师自通,自学练成这么厉害的剑术,那也太吓人了。
阿青和我结伴而行,慢慢走回竹屋,并向我讲起她师傅的故事。
阿青并不知道她师傅的姓名和名号。她师傅也从不提起过往的事情。阿青一问,她师傅便斥责她。为了方便记述,就把她师傅叫做无名吧。
能教出阿青和老猿这样的绝世高手,不想可知,无名绝对是这世上真正的剑术大宗师,肯定不是我师尊那种山寨版大宗师可比的。
阿青也许从小就生活在天目岭上。只是小时候的很多事情,阿青已经记不住了。她只记得起来五岁以后的事情,以前的事忘了。
从记事起,阿青记得老猿还是个青年猿,那颗结出绿果的树也没有现在那么大。有可能,那棵奇怪的树和老猿都是无名带来的。
从五岁起,无名就教阿青和青年猿对打。那时候,年幼的阿青根本不是青年猿的对手,经常被打得哇哇乱哭。
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心中不禁暗爽,原来阿青也有被猿打哭的时候。
可是阿青一年比一年长大,而青年猿却一年年老去,双方的实力逐渐发生了对比。到后来,轮到阿青揍得老猿满山跑了。
“这两年来,我已经没有再和老猿斗剑了。我收不住手,怕打伤它。我师傅说过,我性子过于刚而无柔,这辈子永远也达不到剑术的顶峰。”
我听到这句话,大为震惊。原来阿青的剑术,在她师傅眼中还不是顶峰。那要是练到剑术的顶峰,那该多吓人。
阿青和我坐在小溪旁边的石板上,看着奔流不息的溪水,沉默了片刻。
我以前听肥皂说过,阿青和我同年。今年,我已经二十岁了。也就是说,阿青从五岁开始,到十八岁左右,在山中和老猿斗了十三年的剑。
莫非,每个绝世剑师背后都有一个默默陪练的老猿?
老猿来到天目岭后,就勾搭上一只本地母猿,还生了一只小猿,便是我刚才在山洞看见的那只。
我回忆起那只夹杂着一些白发的小猿,神情之间确实很像老猿,只是不知道长大后会不会和老猿一样懒。
可惜,过了几年后,那只本地母猿——小猿的母亲病死了,只剩下老猿和小猿相依为命。
讲到这里,阿青和我对视了一眼,突然间都想起姑苏城里的肥皂和专毅。两者何尝不是一样。
等到阿青十二岁的时候,无名也突然病死了,只剩阿青一人和老猿父子在山上生活,直到现在。哎,再厉害的大宗师也逃不过生老病死的宿命。
阿青讲着讲着,眼眶开始红了,不再继续说下去。对于阿青的事情,我是非常的好奇。但是,阿青若不想说,我便绝不问。
于是,我站起身,轻轻地说道:“我去准备吃的。”
从那天起,我便不再找阿青练剑,都去找老猿陪练。因为,我实在是被阿青揍怕了。
山上的生活虽然冷清,但我却过得很充实。
每天除了找吃的,便是去摘果子,送给老猿,和它斗剑,和小猿、尘月玩耍,有时候也走到山脚,去看看我的爱马——半耳。它居然并没有离我而去,只是在天目岭附近溜达。
唯一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我和阿青的感情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升温。我一直找不到走进阿青心房的路。但是没关系,只要能呆在阿青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每天之中,我最快乐的时光就是给阿青做饭炒菜的时候。这段时间里,我不但剑术有所长进,厨艺也提高了不少。但是好景不长,老猿生病了,得了很重的病。
就在我上天目岭的两年后,老猿开始逐渐消瘦,吃的水果越来越少。到最后,就连它最爱吃的毒绿果,也是浅尝一个,就放下不吃了。这可把我和阿青吓坏了。
阿青甚至下山,找了一名郎中给老猿看病。当然,阿青请人的方式有点特殊,是用剑架在郎中脖子上,请上来的。
我至今也忘不了,那名郎中在山洞里,给老猿把脉的表情。但是,人类的药也治不了老猿的病。
有一天上午,我和阿青进入山洞时,老猿已经死去了,只剩下小猿在它身边哭泣。从那天起,我又少了一个陪我练剑的良师益友。
老猿死后,我有很长时间没有再练剑术了。直到三个月后,我又重新拿起了竹棒。
这次,陪我练剑的,不是阿青,而是小猿。就像老猿教我那般,现在轮到我,去教它的儿子小猿练剑。
也许,这个就叫传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