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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回 李肃巧舌平悍匪 郭威仁心毁文牍(1/1)

白文珂接报,说郭威从华州返回,即将抵达,引兵前去迎接,河中行营,只留都指挥使刘词,主持一切。

之前郭威西行时,曾告诫白文珂、刘词说:“贼不能突围,迟早难逃我手,若他突围逃出,我等即功败垂成,成败关键,全在此举,我看贼中骁锐,尽在城西,我去后,他们必来突围。你等须要严防,切切!”

白文珂、刘词两人,依着郭威言,日夕注意,守兵也不敢出来。到了白文珂去迎接郭威,城中已经探悉,秘密派人趁夜缒出城外,在各村庄卖酒,佯称拥军,士兵无需付现钱,可以任意赊欠。

汉军巡逻士兵多半嗜酒,见了这杯中物,不禁垂涎,况又可以任意赊欠,不需现钱,乐得畅饮数杯。你也饮,我也饮,统统饮得酩酊大醉,都在营中睡熟,不再外出巡逻。

看来杯中物误人甚大,故酒色财气中列为第一。

刘词恰也小心,只有这一招未尝预防,险些儿堕他诡计。

这一天晚上,已经三鼓,刘词觉得疲倦,和衣假寐,正要朦胧睡去,忽然听到栅外有鼓噪声,猛然惊起,跑出寝室,向外一望,已是火势炎炎,亮如白昼,部下士兵正在东张西望,不知如何是好。

刘词故意镇定,绝不变色,且下令道:“区区小盗,怕他甚么!”遂率众堵御,冒烟而出。

客省使阎晋卿道:“贼甲都是黄色,被火光所照,容易辨认,只是大众缺乏斗志,令人非常担忧!”

裨将赵匡胤朗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愿当先,诸将士快随我来!”说至此,即提起哨棒先进,大众也趁势随上。

俗语说得好,一夫拼命,万夫莫当,况经赵匡胤一席话,激动众人慷慨斗志,纵使火势燎原,一点儿没有畏惧,只管向前奋击。

河中前来偷袭的士兵相率溃散,虽然为首的骁将王继勋、马全义,勇敢善斗,至此也杀得大败,身受重伤,逃回城中,手下只剩得百余骑兵,踉跄逃回,余众皆死。

刘词这才收军入栅,扑灭余火,连夜修补,次日竟然壁垒一新。待郭威到来,刘词出迎马首前,向郭威请罪。

郭威欣然道:“我正愁此一着,非刘兄健斗,几为盗贼所笑,今幸运破了盗贼奸计,盗贼黔驴技穷,可无他虑了。”

至入栅后,厚赏刘词及赵匡胤等,其他将士等都赏赐了一些财帛。只是严令禁酒,除非等到破城犒宴,不准私下饮酒。

爱将李审,首先违犯军令,饮酒少许,郭威察得情迹,召李审入帐责备道:“你是我帐下亲将,敢违我军令,若不加刑,何以示众!”

遂喝令左右,推李审推出辕门,斩首示众。

小子有诗赞道:

用威用爱两无私,便是诸军用命时,莫怪将来成帝业,尧山兵法本来奇。

李审就诛,全营将士股栗。从此令出必行,成功就在目前了。

却说护国(河中)叛帅李守贞,被围困已逾一年,城中粮食已尽,十死五、六,眼见是把守不住。左思右想,除突围外并无他策。乃出敢死士五千余人,分作五路,突攻长围的西北隅。

郭威派都监吴虔裕,引兵横击,把河中兵扫将过去,五路兵都纷纷败走,多半伤亡。

过了数日,又有守兵出来突围,陷入伏中,统将魏延朗、郑宾,都被汉兵所擒。郭威不加杀戮,好言抚慰。

魏延朗、郑宾二人大喜,立刻投诚。郭威即令他二人作书,射入城中,招谕副使周光逊,及骁将王继勋、聂知遇等。

周光逊等知道李守贞大势已去,乃率千余人出降。

从此城中将士,陆续偷偷溜出来,向汉营归降。

于是郭威下令各军,分道进攻,各军闻命,当然踊跃争先,巴不得一鼓就下。怎奈城高堑阔,一时尚攻它不进,因此一攻一守,又迁延了一两月。

想是李守贞命数中,尚有一两月可苟延残喘。

可巧郭从义、王峻,派使者报称,赵思绾已有降意,惟此人不除,终为后患,应该如何处置,听命发落。

郭威令他便宜行事。于是首先发难的赵思绾,也首先伏诛了。

赵思绾被郭从义、王峻围困,苦守经年,曾派儿子赵怀乂,赴后蜀国乞援。后蜀兵尚无法抵达凤翔,又怎能入援长安?

除了外援断绝,最苦的是城中缺粮。赵思绾本喜食人肝,曾经亲自持刀,将犯人的肝割下来炒菜,菜已吃完,犯人还没死,惨叫连连。又好取人胆作下酒物,一边喝酒,一边说道:“吞人胆至一千,便胆气无敌了。”

至此时城中食尽,即掠妇女幼童,充作军粮,人肉给士兵吃,自己专门吞食肝胆,代替饭菜。有时还用活人犒劳军队,按各军士兵多少,决定发放活人数量,如从前发给羊、猪一般无二。可怜长安城中冤气冲天,镇日里笼着黑雾,不论晴雨,统是这般。

郭从义乃使人诱降。

先是赵思绾少时,求为左骁卫上将军李肃仆从,李肃刚刚退休致仕,谢绝不纳。

李肃妻张氏,系梁、晋两朝元老张全义之女,曾受梁太祖朱温亲自教诲,具有远见卓识,故意问李肃,为何不接受赵思绾?

李肃慨然道:“此人目光游移不定,说话荒诞,脑后有反骨,他日必为叛贼!”

张氏道:“妾意也是如此,但夫君今日拒绝他,他必挟恨无穷,一旦小人得志,必遭报复,我家恐要遭殃。不若厚赠他金帛,打发他去别处罢!”

李肃如言召入赵思绾,说了一番场面话,馈赠他不少金银。赵思绾十分欢喜,拜谢而去。

先前,赵在礼担任晋昌(即永兴)节度使,聘任李肃为节度副使。赵在礼前去朝见辽太宗,不想一去无回。从此李肃闲居长安城中。

去年赵思绾叛乱,入据长安后,立即前去谒见李肃,拜伏如故。

李肃惊起避席,禁不住赵思绾勇力,将李肃强行按入座中,定要李肃完全受拜,且尊呼李肃为“恩公”。

李肃勉强敷衍,心中委实惊慌,等赵思绾退出后,急忙进入内室,对夫人张氏道:“我说此人必叛,今果然闯下滔天大祸,又来见我,我已受污,奈何!”

张氏道:“何不劝他归国!”

李肃又道:“他已势成骑虎,怎肯遽下!我若劝他,反惹他疑心,自招杀戮了。”

张氏道:“长安虽固,料他必不能久据。他若舍此而去,不必说了,否则官军来攻,他总有危急之日,那时容易进言,自无后患。”

李肃以为然,暂且宽心。

赵思绾屡次派人献上美食佳肴,以及金银绸缎等,李肃不好拒绝,又不便接受,百端为难。自思将来凶多吉少,不如图个自尽,免致株连,因此觅来毒药,就要服下。亏得张氏预先觉察,将药夺去,始得免死。

此刻长安被围甚急,赵思绾日食人肉,张氏又对李肃道:“今日正可入府劝降。幸勿再延!”

相时知机,好一个贤智妇人。

李肃乃往见赵思绾,赵思绾慌忙穿上鞋子出迎,推李肃上坐,便开口问道:“恩公前来,想是可怜思绾,设法解围,愿乞明教!”

李肃答道:“公本与国家无嫌,不过因惧罪起见,据城固守,今国家三道用兵,均未成功,公若乘此变计,幡然归顺,料朝廷必然喜悦,保公富贵,为二镇表率。公试自思,坐而待毙,何如出而全身呢!”

赵思绾道:“倘朝廷不容我归顺,岂不是弄巧成拙!”

李肃又道:“这可无虑,包管在我手中。我虽致仕,朝廷未尝不知,公若表明诚意,再我附上一疏,为公洗释前嫌,绝无不允之理!”

赵思绾尚不能决定,判官程让能,正接到郭从义密书,有意出降,乘着李肃进言时,也即进来相劝,分析祸福。

赵思绾即令程让能起草,撰成二表,一表是由李肃出名,一表是赵思绾出名,派使者送往朝廷。过了十来天,使者返报,说朝廷已答应赦免,并且调任他镇,赵思绾大喜。

不久,即有诏敕颁到行营,授赵思绾检校太保,调任镇国(华州)留后。郭从义派人将诏书传入城中,令赵思绾出城受诏、

赵思绾释甲出城,拜受朝命,遂与郭从义当面约定行期,指日往华州任事。

郭从义允诺,允许他还城收拾行装,但是也派士兵随入,守住南门。

赵思绾要求发还亲从卫兵的铠甲兵器,改易行期。郭从义同意。

过了数日,赵思绾又托言行装未整,迟留未发,至再至三。

郭从义乃与王峻商议道:“赵思绾狼子野心,终不可用,不如早除,杜绝后患!”

王峻不甚赞成,但说须禀明郭威。这便是二人不和,两不相容,互相拆台之故。

郭从义因此派人至河中行营,请除赵思绾。郭威许他便宜行事。

郭从义既得郭威允诺,即与王峻按辔入城,陈列步骑,直至迎宾馆下榻。派人召赵思绾道:“太保登途,聊备薄酒,为公践行。”

赵思绾不得不从,到了迎宾馆,郭从义已经备下宴席。众人把酒言欢,谈笑风生。

吃饱喝足,郭从义一声暗号,麾动军士,将赵思绾拿下。并入府邸搜捕家属,及都指挥使常彦卿,一并牵至市曹,枭首示众。并抄没赵思绾家财,得二亿文,一半纳入官库,一半赈给饥民。城中丁口,旧有十余万,至是仅遗万人。

时为汉隐帝乾祐二年,公元949年,七月十一日。

郭从义请来李肃,请他主持赈灾,李肃自然出办。两日即尽,入府销差,归家与张夫人说明,一对老夫妻,才得高枕无忧,白头偕老了。

赵思绾伏法,郭威免得兼顾,日夕督兵攻城,冲入外郭。

李守贞收拾余众,退保内城,诸将请乘胜急攻,郭威说道:“一只鸟尚且啄人,何况一支大军呢!今日大功将成,譬如涸水取鱼,不必性急了。”

李守贞知道自己必死,在衙署中多积薪刍,为自焚计。迁延数日,尚欲偷生。

汉隐帝乾祐二年,公元949年,七月二十一日。

十天前,赵思绾刚刚兵败身亡。

河中府内城守将也开城出降,有人报知李守贞,李守贞忙纵火焚薪,举家投入火中。

说时迟,那时快,官军已驰入府衙,用水灭火,应手扑灭,不过,李守贞夫妻及其子李崇勋,已经烧死,还有数子二女,只是被烟熏倒地,尚未毙命。官军已检出尸骸,枭下李守贞首级,并擒获将死未死的子女,献至郭威马前。

郭威查验李守贞家属,尚缺逆子李崇训一人,再命军士入府搜拿。府署外厅已毁,独内室岿然仅存。

军士驰入室中,但见积尸累累,也不知谁为李崇训,却看见堂上坐着一位华妆命妇,丰采自若,绝不慌张。大众疑她是木偶,走近细看,只听该妇呵斥道:“不要过来!休得无礼!郭大帅与我父乃是旧交,你们怎得犯我!你等速去禀报郭大帅!”

士兵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因她声色俱厉,不敢上前锁拿,只好退出府门,报知郭威。

郭威亦惊诧起来,便下马入府,亲自来看。那妇人见郭威进来,方下堂相迎,亭亭下拜。郭威略有三分认识,又一时记忆不清,当即问明姓氏。

等到这位妇人从容说出姓名,郭威惊喜道:“原来你是我世侄女,如何叫你受辱呢!我当送你回母家。”

该妇反凄然道:“叛臣家属,难免一死,蒙公盛德,宽大为怀,万分感激!但侄女误嫁孽门,与叛子李崇训结为夫妻有年,崇训已经自杀,可否令侄女将他棺殓安葬,作为永诀!如蒙恩准,来生愿为犬马,以报大恩!”

郭威见该女情状可怜,不禁心折,便令指出李崇训尸首,由随从士兵代为殓埋。该妇送丧尽哀,然后向郭威拜谢,辞归母家。郭威拨兵护送,不消细叙。

只是该女子究竟是何人?原来就是李守贞子李崇训妻符氏,之前有术士善能听声,说将来要母仪天下的,便是说她。只是她的母家,却在兖州。泰宁(兖州)节度使、魏国公符彦卿,就是该女子的父亲。

河中城破后,李守贞葬身火窟。李崇训没有随父一起投火,先去杀死家人,然后就要手刃妻子符氏,符氏悄悄躲到隐蔽处,用帷幕遮蔽,李崇训急切无从寻觅,惶急自杀,符氏乃得脱身,得以东归兖州。

符彦卿致书感谢郭威,且因郭威有再生之恩,愿令该女拜郭威为义父,郭威也不推辞,复称如约。只是她的母亲对此寡妇说,她夫家灭亡,孑身仅存,无非是佛祖、菩萨佑护,不如削发为尼,做一个佛门弟子,聊尽天年。

符氏却摇首道:“死生乃是天命,无故毁形削发,又是何苦呢?”毕竟她将来还要去做皇后,怎肯出家为尼。后来真的嫁给一位皇帝,母仪天下,果如术士所言,这且待后再表。

马全义不甘投降,乃变更姓名逃走。

且说郭威攻克河中,检阅李守贞军府文书,所有往来信札,或与朝臣勾结,或与藩镇交通,彼此统指斥朝廷,语多悖逆。

郭威欲援为证据,一并奏闻,秘书郎王溥进谏道:“魑魅乘夜争出,见日自消,愿一概付火,俾安反侧!”

郭威闻言称善,乃将河中所留文牍,尽行焚去,因此保全甚多。

当即驰书奏捷。召赵修己为幕宾,掌管天文。四面搜缉伪丞相靖﨑、孙愿,伪枢密使刘芮,伪国师总伦等人犯,与李守贞子女,分别装入囚车,派将士押送阙下。

赵修己曾经劝阻李守贞起兵,见第一百一十三回。

南唐元宗李璟(徐景通),听到河中陷落,遂命朱元(狂士舒元)为驾部员外郎,命李平(道士杨讷)为尚书员外郎。

汉隐帝刘承祐,御明德楼受俘,宣露布,百官称贺。礼毕,即命将罪犯再京城游街示众,悬李守贞首级于南市,诛各犯于西市。

二叛既平,只有凤翔一城,朝夕可下。

朝旨令郭威还朝,留镇国(华州)节度使扈从珂镇守护国(河中),其镇国(华州)一缺,即命刘词补任。授郭从义为永安(府州)节度使,遥兼同平章事职衔。此外立功将士,封赏有差。

汉隐帝乾祐二年,公元949年,八月底。

郭威奉诏还京,入阙朝见,汉隐帝刘承祐,令郭威升阶,面加慰劳,亲酌御酒赐给郭威,郭威跪饮御酒,叩首谢恩。

汉隐帝又命左右取出赏物,如金帛玉带马鞍衣服等类,一一齐备。

郭威拜辞道:“臣受命期年,只克一城,何功之有!且臣统兵在外,凡镇守京师,拨运军食,统由诸大臣居中调度,使臣得以灭叛诛凶,臣怎敢独享此赐?请分赏朝廷诸位大臣!”

汉隐帝刘承祐道:“朕亦知诸大臣功勋,当有后命。此物但只赏卿,卿勿推辞!”

郭威乃拜辞而出。

次日早上,郭威复入朝,汉隐帝拟命郭威兼领方镇,郭威又拜辞道:“杨邠位在臣上,未受茅土,臣何敢当此!且臣曾经蒙陛下厚恩,忝居枢密,参谋帷幄,不能与将帅同例。史弘肇为开国功臣,夙总武事,所以兼领藩封,臣万不敢受!”

汉隐帝乃上郭威检校太师,兼侍中,且加赐史弘肇、苏逢吉、苏禹珪、窦贞固、杨邠等兼职,与郭威略同。惟中书侍郎李涛,已早罢相,未受赏赐。

汉隐帝尚欲特别赏赐郭威,郭威一再叩谢道:“运筹建画,出自庙堂;发兵馈粮,出自藩镇;暴露战斗,出自将士;今功独归于臣,再三加赏,反足使臣折福。愿尽余生为陛下效力,待有他功,再当领赏便了!”

差不多似三揖三让。汉隐帝方才罢议。

后来因受赐的诸臣,又有人说,恩赏只及亲近,不录外藩,未免重内轻外。于是再议给外藩普遍加恩。

加天雄(邺都)节度使高行周为太师;

加山南东道(襄州)节度使安审琦为太傅;

加泰宁(兖州)节度使符彦卿为太保;

加河东(太原)节度使刘崇兼中书令;

加忠武(许州)节度使刘信、天平节(郓州)度使慕容彦超、平卢(青州)节度使刘铢,并兼侍中;

加朔方(灵州)节度使冯晖、定难(夏州)节度使李彝殷、并兼中书令;

加义武(定州)节度使孙方简、武宁(徐州)节度使刘赟,并遥兼同平章事。

其他如成德(镇州)节度使武行德,凤翔节度使赵晖等,也各加封爵,不胜赘述。

真是郭威一人立功,恩赏遍及文武百官。

汉乾祐二年,官员949年,十月。辽国不断入寇,侵犯边境,大肆烧杀抢掠河北各州县。

这时郭威已经平定赵思绾、李守贞叛乱,班师回朝不久。

汉隐帝刘承祐,再次命郭威率军北上巡视。命宣徽使王峻为监军。所到之处,辽军纷纷退去。

却说赵晖围攻凤翔,已历年余,他听说河中、长安二叛,依次平定,独凤翔不下,功落人后,免不得焦急异常。遂督促部众努力进攻,期在必克。

王景崇困守危城,也害得智穷力竭,食尽势孤。

转眼已是年底。幕客周璨,入对王景崇道:“大帅前与河中、长安,互为表里,所以能坚守至今。今二镇皆平,大帅还能依靠什么?蜀人万不可靠,不如降顺汉室,尚足全生。”

王景崇道:“我一时失策,连累君等,虽悔难追!君劝我出降,计亦甚是,但城破必死,出降亦未必不死,君独不闻赵思绾么?”

周璨知他必不可劝,乃退出署外。

过了数日,外面攻城更急。王景崇登城四望,见赵晖跨马往来,亲冒矢石,所有将士,无不效命,城北一隅,攻扑更是利害,不由的俯首长叹。

猛然间得了一计,立即下城,召入亲将公孙辇、张思练道:“我看赵晖精兵,多在城北,来日五鼓,你二人可焚毁城东门,诈意示降,勿令寇入。我当与周璨带领牙兵,突出北门,攻击赵晖军。幸而得胜,或守或去,再作良图。万一失败,也不过一死,比起束手待毙,似乎更胜一筹了。”

两将唯唯听命,王景崇又与周璨约定,第二日一早始发,这时连夜准备火烛等物,专待天明。

既而城楼更鼓,已打五更,公孙辇、张思练两人,行至东门,即令随从士兵纵起火来。

周璨也到了府署,恭候王景崇出门。不意府署中火烛甚多,忽然火起,霎时烧得烟焰冲天,人不敢近。

周璨急忙召牙兵救火,待至扑灭,署内已毁去一半,四面壁立,独有王景崇全家卧室,一点儿没有遗留,只留下若干具烧焦的尸体,眼见是王景崇全家,已经随从那祝融回禄,同往南方去了。

原来是王景崇府中,有人不小心打翻了火烛,将府中预备的纵火物品点燃,倒也省却一番激战。

时为汉隐帝乾祐二年,公元949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公孙辇与张思练,正派人来约王景崇,突然见府舍已经烧成废墟,大惊失色。急忙返报,急得两将没法,只好弄假成真,毁门出降。

周璨早有降意,当然随降赵晖。

赵晖引兵入城,检出王景崇烬骨,折作数段。当即晓谕大众,禁止侵掠。立派部属报捷汴京。

汉廷更有一番赏赐,无容细表,于是三叛俱亡。

三藩叛乱告平,汉隐帝今日赐宴,明月颁赏,仿佛是四海升平,从此无患。

南唐元宗李璟(徐景通)接报,下令撤销李金全的北面行营招讨使,班师。

南唐清淮(寿州)节度使刘彦贞,一向贪赃枉法,聚敛巨额财富,贿赂朝廷权臣,因此在朝廷备受称赞,在寿州好多年,恐怕被调走,打算在边境制造一点紧张情势,来巩固自己的职位,于是率军渡淮河北上,攻击后汉所属的西正阳。

十二月,后汉颍州将领白福迎战,击败南唐军。

刘彦贞上疏南唐朝廷,声称后汉军将大规模南伐。

后汉密州刺史王万敢,攻击南唐海州荻水镇,把该镇全部摧毁。李金全击败之。

密州刺史王万敢,向汉廷请求增援。

乾祐三年,公元950年,正月。

汉隐帝刘承祐命东路行营都部署郭琼,率禁军及齐州民兵增援。李金全退兵。

平卢(青州)节度使刘铢,为人贪婪且残暴,性格暴躁,一直不曾入朝。之前,朝廷想把他调入京城,又怕他拒绝,引起叛乱。

五月。命大将郭琼,及卫州刺史郭超,率征伐南唐得胜之师进驻青州协防。刘铢深感不安,乃摆下鸿门宴,在大帐内埋伏下刀斧手,宴请郭琼,准备在席间下手。

郭琼左右得知,皆劝郭琼,不如不去。郭琼却斥退左右,孤身赴宴,毫无惧色。

刘铢觉得他一定有了准备,竟然不敢行动。

郭琼趁机向他分析祸福利害,刘铢心服口服,这才表示接受诏命。

朝廷下诏,任命符彦卿为平卢(青州)节度使,调刘铢入京。

擢升郭琼为颍州团练使。

汉隐帝刘承祐年岁渐长,渐渐骄傲,除视朝听政外,经常与近侍宦官戏狎宫中。飞龙使后匡赞,茶酒使郭允明,最善谄媚,非常受宠,往往编造淫词、黄段子,不顾主仆名分,不顾宦官身份,乱嘈嘈的聚做一堆,互相笑谑。

李太后经常听到传闻,常召刘承祐入宫,严词督责。

刘承祐起初还能遵礼,不敢发言,后来听得厌烦,竟反唇相讥道:“国事由朝廷作主,太后妇人,管甚么朝事!”

说至此,便抢步趋出,李太后白白惹一场烦恼闷气,他却仍与宦官们一起寻欢作乐去了。

太常卿张昭,得知此事,上疏切谏,大概是说远小人,亲君子。刘承祐怎肯接受,当然置诸不理。

乾祐三年,公元950年,四月,又有边报,称辽兵入寇,横行河北,免不得召集大臣,共商战守。

会议结果,是派同平章事兼枢密使郭威,出镇邺都,督率各镇兵力备御辽国。

史弘肇还提出一议,说郭威虽然出镇外藩,仍可兼领枢密使。

苏逢吉据例辩驳,史弘肇愤然道:“事贵从权,岂一定遵循故例,况兼领枢密,方可便宜行事,使诸军畏服。你等文臣,怎晓得战场机变呢!”

苏逢吉畏他凶威,不敢坚持,退朝后对人道:“用内制外,方得为顺。今反用外制内,祸变不远了!”

苏逢吉能料大局,如何不能料自身?

次日汉隐帝颁布诏书,授郭威为邺都留守、天雄(邺都)节度使,仍兼枢密使,凡河北兵甲钱谷,见郭威文书,不得违误。

为此一诏,汉朝社稷,即将沦亡。

这天晚上,宰相窦贞固,为郭威饯行,且邀集朝贵,列座相陪,大家各敬郭威一杯酒,才行归座。

史弘肇见苏逢吉在身侧,斟满一杯酒,故意向郭威厉声道:“昨日廷议,各争异同,弟应为君尽此一杯。”

说毕一饮而尽。

苏逢吉亦忍耐不住,举杯自言道:“彼此都为国事,何足介意!”

杨邠亦举杯道:“我意也是如此!”

遂与苏逢吉同饮干杯。

郭威恰过意不去,好言解劝。

史弘肇又厉声道:“安朝廷,定祸乱,须恃长枪大剑,毛笔有何用处?”

王章闻言,代为不平,插嘴嘲笑道:“没有毛笔,军饷财赋,从何而出?史公亦未免欺人了!”

史弘肇方才无言。真是舌战,不是饯客。

少顷席散,各怏怏归第。

次日,郭威入朝辞行,伏阙奏请道:“太后随先帝多年,具有经验,陛下春秋方富,有事须禀训太后乃行,更宜亲近忠直,驱逐奸邪,善善恶恶,最宜明审!苏逢吉、杨邠、史弘肇,皆先帝旧臣,尽忠殉国,愿陛下推心委任,遇事咨询,当无失败!至若疆场戎事,臣愿竭愚诚,不负驱策,请陛下勿忧!”

汉隐帝刘承祐敛容称谢。待郭威率军北去,仍然置诸脑后,不复记忆。

那三五朝贵,却明争暗斗,日益激烈,好似有不共戴天的大仇。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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