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葛从周潼关布阵 李存孝长安闹楼(1/1)
却说李嗣源败走回营,望父帅拜道:“真个不是存孝造反,乃是邓天王定此反间计。”
周德威说:“我观存孝,是个忠臣。”
李克用急叫放了李存孝。李存孝望父帅叩头。
李克用说:“不干你事,是巢贼部下邓天王定此奸计,险些屈杀了英雄。”
李存孝道:“儿去拿得邓天王来,方解心头之恨。”乃拜辞父帅,径过黄河。
却说安休休四将,接着李存孝,将前事问答一番。
次日,李存孝领兵到齐军营前索战。
葛从周问道:“谁敢出马?”
耿彪道:“小将愿去出马对阵。”即时跃马出营来,到了阵前,只见李存孝身不满七尺,骨瘦如柴,脸似病夫,怒气冲冲;胯下一匹黑色宝马,目露凶光。
耿彪拍马抡刀就砍,被李存孝逼开刀,舒展猿臂,活拿耿彪过马来,一手攥着脖子,一手拿着左腿,按在马上,只一撅,撅做两截,摔下马来,又来索战。
军士报与葛从周说:“耿彪被李存孝拿去,撅做两截。”
葛从周大惊问:“谁敢再去对阵?”
张龙、李虎上前道:“我二人愿往!”领兵出营,拍马抡刀,望李存孝砍来,被李存孝举起毕燕檛,把张龙打成两段。李虎挺枪就刺,被李存孝浑铁槊起处,登时打死。
李存孝打死二将,又来葛从周营前索战。
葛从周大惊道:“似此怎了!”
又闪出崔受向前道:“小将愿往!”
遂领兵出营,跃马向前,高叫:“李存孝,认得大将崔受么?”拍马拈枪就刺,被李存孝逼开枪,大喝一声:“贼将哪里走?”便把崔受拿过马来,往天上抛得老高,跌落在地,摔做一团肉泥。李存孝杀军大半,拨马回营。
四将十分欣喜,一面安排酒席,与李存孝贺功;—面差人过黄河,报与李克用知之。
且说李克用在帐中,与周德威商议道:“存孝过黄河,去擒邓天王,未知胜负如何?”正说话间,忽报李存孝差一小校飞报军情。
李克用唤至帐下,问道:“存孝曾出阵否?”
小校道:“飞虎大将军出阵,连杀四将,至后无人敢出,方始收兵回寨。”
李克用问道:“四将是谁?”小校将姓名逐一细说一遍。李克用听罢大喜道:“我儿果是英雄!”
周德威道:“杀此四将,足显手段,破黄巢就在此人身上。”又道:“可颁赏赐慰劳,令他们用心破贼。”
李克用从议,差人赍送赏赐,犒赏飞虎军全军。又命李存孝可以便宜行事,不必亲自离营过河来此提调进攻之策。
小校依命,回至本营,报李存孝道:“大王不胜之喜,今差人赍送赏赐来此,现在营外。”
李存孝即将赏赐散给军士,吩咐军人,过河回报。遂与四将练兵,整备厮杀,不在话下。
却说军士报与葛从周道:“崔受被他拿去,抛上半空,摔做一块肉泥!”把满营军士,唬得魂飞天外,魄落重泉。
下面闪出一将,名唤张权,向前禀道:“小将有一计,愿献麾下。”
葛从周道:“你有何计?”
张权道:“我这计是停兵计。总管可写一封书,差个稳当军人,送与李存孝,叫他停兵三日不战。我先布一个长蛇阵与他破,大帅领兵八万顺黄河西岸,接次渭南三县及华州华阴县安营,直抵潼关,布下十二座连珠阵,把这牧羊子赚到中间,轮流挑战,他就是千手观音,浑身是手,能砍得许多,务要生擒这贼,碎尸万段!”
葛从周道:“此计可成大功!”急写了书,差两个军士送去。
却说李存孝在帐中,正与四将饮酒,把营士兵报云:“贼将差人下书。”
李存孝叫军士放他进来,二人禀道:“小的是葛大帅差来下书的。”
将书呈上,李存孝叫安休休开看。
安休休念道:
大齐大司马大将军葛从周书致唐飞虎大将军李存孝麾下:
某闻胜败兵家之常事,两军相斗,未必有常胜将军。昨者,将军摔崔受于沙场,撅耿彪于马下,张龙、李虎相继而亡,士卒一闻,靡不悲愤。且屯兵于黄河左右,布阵深为不便,将军既为盖壤英雄,乞停兵三日,姑待第四日,布成阵势,将军如破得此阵,某等即献出长安,甘为将军马前卒。如蒙轻挥狼毫,早日批回,则将军宽洪大量,世人必知也!大齐金统四年三月,葛从周。
安休休读罢,谓李存孝道:“葛从周书词狂妄,可作一书回他。”
李存孝道:“征战之际,只是论武,谁来论文?要回书则甚!只就书尾,批一‘允’字便是。”
安休休道:“太保所见极当。李存孝唤来将问道:“尔营中,将有几百员,军有几十万?”
来将道:“我营中,将校有一百余员,军有八万。”
李存孝道:“你去回禀葛从周,这些军将,却不够俺杀,叫他再去长安,领十八万军来,不杀得他片甲无回,誓不为大丈夫!”
来将领诺,回复葛从周,呈上批允原书,将李存孝所言,细说一遍。
葛从周听罢,谓张权道:“计若不成,不如撤回长安。”
张权道:“李存孝一勇之夫,不谙阵法,必擒此人!”
葛从周依言。
次日,葛从周领兵出营,一连三日,布成一字长蛇阵。
且说李存孝与四将,俟期打阵,探马飞报,敌军布阵已完。
李存孝领四将,披挂上马,统兵直至阵前一看,只见枪刀戈戟,高高下下,旗幡金鼓,整整齐齐,犹如铁桶一般。
李存孝看毕,问众将道:“俺空有一身力气,却不懂阵法。你们识此阵否?”
薛志勤说:“这阵布得有理,居中布着蛇头,南首布着蛇腰,北首布着蛇尾,名为一字长蛇阵,又名兔守三穴阵。”
李存孝问:“铁山叔,何为兔守三穴?”
薛志勤回答说:“若先击头,则腰尾应,若先击腰,则头尾俱应,若先击尾,则头腰俱应,必须三处俱击,方能破得。太保自领军一千击头,我等四将每二人领军一千,去击腰尾,三支军马,务宜互相救应。”
李存孝答应,即照薛志勤谋划,吩咐已毕。
当下李存孝领军,直从阵头击来,当先一马迎住。
李存孝问道:“来将是谁?”
对方答道:“吾乃大齐国大将张权。”
张权问道:“你是何人?”
李存孝道:“俺乃大唐飞虎大将军李存孝,你如此孤陋寡闻,尚不知俺大名!”
张权大怒,拍马轮斧便砍,战不一合,被李存孝一挝,打得头骨粉碎,翻落马下。阵中四十八员健将,见张权落马,大喊一声,一齐跃马直逼李存孝,团团围定。
李存孝全无惧怯,左冲右突,一挝一将,把四十八员健将尽数打死。
薛志勤、贺黑虎、薛阿檀、安休休四将,望见阵势已破,贼兵散乱,招集两支军马,合为一处,直杀入贼营。那两支兵杀入长蛇阵,怎见得?
但见他:杀大将,连人带马;追小卒,弃甲丢枪。鞭中金盔,脑顶天庭俱粉碎;简伤铁甲,毫毛骨肉尽分张。浑铁搠动摇,恰似蛟龙现爪;毕燕檛举起,犹如猛虎攒羊。愁云黯黯尸横野,怨气腾腾血染常。只为长蛇一阵,惹得祸起萧墙。
齐军措手不及,葛从周慌忙上马奔逃,其余兵卒十伤八九,剩得些小卒,各自逃生,俱与葛从周径奔长安城方向逃去。
这一阵,李存孝杀了猛将五十余员,打死精兵万余人,打散五、六万,四处溃逃,真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正是:杀入长安无敌手,天叫黄巢一时亡。
即时又破了十二座连珠阵,取了渭南三县,又夺了华州华阴县,又分兵占据潼关。
葛从周狼狈逃跑,李存孝策马便追。
追了半晌,李存孝回头看,身后人马,大多不见了。
李存孝问:“俺军人马还有多少?”
四将答道:“只有十三名,连我五个,共有一十八骑。”
李存孝道:“这十三名小军,也和俺兄弟一般好汉!且过华州去看,径杀到霸陵川上。”
追了七日七夜,李存孝肚中饥饿,杀到齐军军营,抢些粮食,接济这十八骑人马,赶得齐兵,马不停蹄,径赶过霸陵川。
葛从周怨道:“张权这贼,惹出这场大祸!”
大军来到长安,葛从周叫军士快进长安城。时李存孝亦尾随黄巢败军,跟进长安城来了。
李存孝原来不知是长安,若知是长安,纵有赵云包身大胆,决不敢踏入此城。
有诗为证:
张权诡计纵寻常,存孝英雄不可当,一字长蛇冲破了,伫看烧毁永丰仓。
话说李存孝带领一十八骑将校,跟着葛从周,追赶七日七夜,马不停蹄,过了霸陵川地面,径赶进长安城中。
且说葛从周,星夜奔走入长安,进皇城,慌忙奏上黄巢道:
“臣奉我主敕命,屯兵黄河,拒住李克用十八镇诸侯人马,臣遣孟绝海领班翻浪、彭白虎,先率一军往河中索战,探听敌兵虚实,不想李克用部下十三太保飞虎将军李存孝出战,两番交战,损却三将,败军方才回报,又被李克用帅十八镇诸侯,一拥至河岸安营调遣。李嗣源领兵对臣营南立寨,李存孝领兵对臣营北立寨,连日交锋,被李存孝杀死健将无数。臣欲退入长安,奏请主上计处,张权再三定计,布阵赚杀此人。岂知李存孝十分刚勇,兼通阵法,将臣阵势打破,当先杀了张权,复杀四十八员名将,驱兵一掩,我军措手不及,以此大败。臣今逃命奔回,闻得后军报说,随后尽力追臣,毕竟抢过潼关,至霸陵川地界,若入长安,决难抵敌,乞主上早早区画,慎勿迟延。”
黄巢听得大惊道:“似此如之奈何?且传旨令守门军将,把长安城门紧闭,待明早宣集群臣商议。”
且说李存孝追赶葛从周,望见长安城池,亦不晓是长安,只说葛从周领兵入城,与十八骑将校,也径入城中,举头一看,回顾四将道:“这座城子却好,但不知是何府郡?”
正话间,有一居民至前,李存孝喝声问道:“此城是何府郡?”
居民答道:“将军原来不识,此是帝京长安城。”
李存孝听罢,放开居民,私与将校道:“不觉误至长安,倘有一支兵来围住,弓弩乱射,俺十八骑人马,岂不死作一团?”
言毕,与众将校东冲西撞,行至永丰仓前,李存孝道:“此是屯粮之所,不如先断贼兵伙食,然后趁乱出城。”遂令将校,一齐放火,焚烧仓廒。须臾之间,烟焰腾空,风狂火烈,长安城内,照见上下通红。
黄巢正与群臣商议,忽报李存孝兵入城中,放火烧着戌字永丰仓。
黄巢急宣问:“谁敢领兵擒拿李存孝,救灭此火!”
班中一人奏道:“臣敢领兵救火,就擒李存孝。”
众人视之,乃是黄巢御弟黄珪。此人力大无穷,勇冠三军,连孟觉海都不是他的对手,乃是大齐国第一条好汉!
黄巢道:“御弟勇猛超群,必可擒获李存孝。你既肯出力,朕赐你一匹汗血宝马,除了四蹄处白色,此马浑身红色,没有一根杂毛,名唤追风马,着你领羽林军三千,前去擒他。”
黄珪谢恩出了午门,即披挂上马,领兵来寻李存孝,吩咐皇城守门军,不必下锁,待吾擒得李存孝,即便回来。
且说李存孝与众将校,看见火势猛烈,必有军兵来救,思寻街道出城。忽然李存孝坐下战马,鼻流鲜血,如何骑得?
李存孝见了大慌道:“怎生是好?天色已晚。”
正慌忙间,见灯光闪烁,人马无数,簇拥着大将一员,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嵌宝三叉紫金冠,身披嵌珠锁子黄金甲,衬着那猩猩血染绛红袍,袍上班班锦织金翅雕,腰系白玉带,背插虎头牌。左边袋内插雕弓,右手壶中攒硬箭,手中掿丈二铁杆枪,坐下红鬃追风马。
却说李存孝见了那马,连夸数声:“好马!送马的来了!”
四将说:“现在还是他的。”
李存孝说:“等一会就是俺的。”
四将看那马,端的高骏。有诗为证:
火中照见追风驹,恍若飞龙实罕希,四足衬银踏白雪,浑身噀血染红脂。汗血宝马原无价,遇主残唐信有时,天赐英雄非小可,扫除巢贼奠皇基。
黄珪近前问道:“你是何人?”
李存孝道:“俺乃大唐飞虎大将军十三太保李存孝也!你是何人?可通姓名。”
黄珪应道:“我本大齐皇帝御弟黄珪!”
李存孝又问:“你胯下宝马何名?”
黄珪道:“此马名红鬃追风马,乃是一匹西域汗血宝马!”言罢,拍马拈叉就刺,被李存孝逼开叉,一手拿过黄珪,望火里一摔,登时变作红龟;一手抓过追风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叫道:“我今已得骏马!黑夜寻不见长安门,众兄弟跟着俺来,待俺把这马放在前面走,信马游缰,随马到那里。”
原来这马认得正阳门,把李存孝驮到正阳门来。守门人听人马銮铃响,叫快开门,守门军士说:“必是大王擒得李存孝回来!将门大开。李存孝黑暗之中,又不觉是皇城,只疑是长安,城门开了,出得城去。
乃唤众将校道:“兄弟快来!有人开城,可以出去!”
众将听得,各个勒缰,紧紧随着,已至五凤楼前,皇城下虚炬辉煌,李存孝睁目观看,与众将道:“若是长安城外,不过居民茅房草屋,或是荒郊野径,焉有此雕梁画栋?”
见两边军伍,摆列整齐,大声问道:“这是那里?”
且说黄巢同文武官员,正在此高处观望救火,急候黄珪消息,顾问左右,猛然听得五凤楼前喧闹,左右忙启道:“大王倒未见回,李存孝人马反杀到楼下,怎生是好?”
黄巢顿足大惊,问道:“卿等何计可施?”
尚让道:“此人谁可抵敌?我主只可招安,封他极品官职,方才得退。”
黄巢亲自望下呼李存孝道:“唐主昏庸无道,不识贤良,尔何枉立功劳,将军若肯归顺于朕,任选高官!”
李存孝听了,也不答话,回顾将校道:“今已见黄巢,不可错过,你们哄他说话,待俺取出弓来,一箭射死这贼,万全之功,何用厮杀?”
安休休遂呼黄巢道:“你既要我们归顺,封何官职?便可说来听听。”
黄巢道:“你众兄弟,俱封一字并肩王。”
言未毕,李存孝取弓在手,搭箭当弦。有诗为证:
五凤楼前势俨然,英雄误入策非全,神威信是无人敌,一箭先教射巨天。
却说李存孝一箭,射中黄巢的平天冠,黄巢一时惊倒,昏闷在地,文武各官扶起,只见一箭拴在冠顶之上,黄巢却未死。被此一惊,半晌方苏,睁目顾众文武道:“此贼如此可恨!”
即传旨道:“每门添军一万,健将十员,牢把城门,擒拿此贼,万剐凌迟,以雪朕恨!”
左右领旨,随即传令,添兵选将,不在话下。
且说李存孝,望见黄巢中箭,疑是已死,领众将校出了皇城,但闻出令,添兵选将,喊声不绝。
李存孝道:“原来巢贼未死,倒反添兵守门。”
安休休道:“我等数人,彼众我寡,焉能对敌?趁今天色微明,快出城去!”
李存孝道:“你言正是!”方与众将速行,忽有一位小将领兵拦住去路。
李存孝喝道:“来将何人?敢拦去路!”
对面小将答道:“俺乃许州人王贤!你莫非十三太保李存孝么?俺正奉命拿你!”
李存孝大怒,拍马向前,王贤就使浑铁棒,望李存孝打来。
李存孝攒住铁棒,王贤便夺李存孝浑铁搠,却摇不动。李存孝见王贤铁棒,使得颇重,便觉此人亦是好汉,不可伤害,只将毕燕檛往棒上轻轻一击,震破王贤右手虎口,王贤丢棒躲开,李存孝将棒一扭,扭成桶箍,丢于地下。
王贤看见李存孝,果然英勇,下马便拜道:“太保将军,俺王贤情愿归降。”
李存孝道:“既是真心,俺与你八拜交结,何敢相轻?”
王贤大喜拜谢,李存孝遂下马来拾起铁棒,用手一拉,依然挺直,还与王贤。原来王贤将部下领三千军马,便与李存孝十八骑,合为一处,遥望光泰门来。
李存孝一马当先,行至门边,尚未开锁,举手一挝,将锁打为两截,大开城门,招呼众将人马,一涌冲出长安城外。
逸狂诗道:
抾棒浑如铁桶圆,立降二将卒三千,长安非是无弓箭,天祐英雄获万全。
却说李存孝人马正行间,哨马报道:“黄桑店有邓天王人马阻路。”
李存孝怒道:“俺为这贼,往长安跑了一遭,他却在这里!”
人报邓天王道:“当日在河中府,生擒孟绝海的将军,在此索战!”
邓天王说:“为人生死,自有天数,此时只得向前对阵。”绰枪上马,来到阵前。
时李存孝看见邓天王,身高九尺,披挂十分齐整:戴一顶紫金头盔,披一副黄金甲,穿一领蜂红袍,弯一张皂雕弓,插三十支狼牙箭,坐下骆驼大的黄骠马,使的是二丈多长的霸王枪。恍忽天神下降,犹如陆地金刚。
李存孝高叫道:“来将莫非就是假装俺,劫俺大哥的营寨的贼将么?”
邓天王答道:“然也!”
李存孝道:“好生下马受死!”
邓天王大怒,拍马挺枪就刺。二人大战二十多个回合,邓天王气喘吁吁,渐渐乱了章法,被李存孝逼开枪,喝声:“奸贼走哪里去?”
只见:旌旗战马空归去,活捉天王过马来。又好似:牧羊犬攀翻了一只白额虎,禾花雀抓落了一个大鹏鸟。
那时,李存孝把邓天王拿到营中,叫五将把他推出去斩首。邓天王突然放声大哭。
李存孝说:“你这大汉,如何怕死?”
邓天王道:“我这一哭,非是怕死,我只因有两件事不全,非常遗憾,故此大哭。”
李存孝问:“是那两件事不全?”
邓天王告道:“我第一件,家有八十岁的老母,尚未尽孝;第二件,是我本事不全,师父不让下山,霸王枪略展一展,就被太保所擒。”
李存孝问道:“你是哪里人氏?”
邓天王答道:“我是宋州下邑人。”
李存孝道:“俺今饶你性命,你休要回黄巢军中,径回下邑去,一来侍奉你八旬老母,二来把你霸王枪本事学全了来见我。”遂令军士取披挂还他。
邓天王道:“十年后我定来寻你!”乃拜辞了李存孝,上马径回下邑去了。
却说李克用,与十八镇诸侯,在黄河营中,打听得葛从周布成阵势,约令李存孝打阵,被李存孝冲破阵势,杀死无数名将,又攻破葛从周营寨,从周逃命,径奔长安,李存孝亦领人马,随后赶去。
李克用当下听得大惊,与周德威商量说:“敌既大败,存孝孤军追赶,我等大军,岂可在此久停?”
周德威道:“存孝英勇,虽然无事,亦须接应,乘此破竹之势,长安克期可复矣!”
李克用遂即传令十八镇诸侯,各个收拾,拔寨起程。一声炮响,大军便离营寨,自夏阳村过黄河,晓行暮宿,不觉早至同州(今陕西大荔),即令安营驻扎,派出哨探,四处打听李存孝动静。同州,位于京城长安东北方向,离长安仅有二百里。南边离华州仅不足百里。
不久,哨探们陆续回报,李存孝已经分兵,大部分人马分别攻占了华州、华阴、潼关等地,李克用大喜,叫大太保李嗣源检点李存孝兵马,除了李存孝、四将外,只折损了数百人,其余人马均安然无恙。
且说李存孝亦与五将并三千人马,自离黄桑店,行到同州,闻知父帅大队军马于此安营驻扎,径至营前拜见。
李克用问道:“我儿你这一向往哪里去?”
李存孝答道:“儿为寻拿邓天王,往长安跑了一遭。”
李克用又问道:“你有功无功?”
李存孝道:“听儿说来。儿自过黄河,扭死耿彪,摔死崔受,逼死张龙,打死李虎,破长蛇阵,杀死张权,诛巢将四十八员,得了渭南三县,占了华州,抢了潼关,夺了霸陵川,一十八骑人马,误入长安,火烧戌字永丰仓,摔死巢弟黄珪,夺了他汗血宝马,杀进正阳门,直抵五风楼,射了黄巢一箭,又收了一位少年好汉王贤,然后打破光泰门,兵到黄桑店,活捉邓天王,这都是此行事迹,不知是功劳否?”
众诸侯道:“这都是天大的功劳!”
李克用大喜,即令排宴庆功,不在话下。
李存孝又带王贤晋见,李克用见他少年英雄,甚喜,收为义儿,改名李存贤。
这时忽然有亲兵来报告李克用,说是大帐外有人携带了黄巢的诏书求见,那个人还口口声声说带来了李克用弟弟的消息。
李克用的弟弟李克让,早年按照惯例宿卫京师,也就是作为人质,住在京城长安,好几年了一直都没有消息。李克用一家人很是惦记。李克用一听,连忙命将来人带入大帐问话。
此人进到帐中,李克用一看,惊叫一声:“怎么是你!”
原来此人,却是李克让的老奴浑进通。他此番竟然携带了黄巢的诏书来求见李克用。先前李克用在大同发动叛乱,田令孜派神策军大将王处存派兵包围了李克让的住宅,想要将克让捉拿归案,用来要挟李克用父子,或者就打算把他杀死泄愤。
这李克让也是剽悍的少年英雄,哪肯束手就擒?带着部下和几个仆人何相温、石的历、浑进通等,跳窗户突围,骑上马跑了。王处存率兵一千多人,一路追到长安城南郊外的终南山,李克让等人先后用弓箭射死射伤追兵一百余人,追兵都不敢再追了。
王处存心里想,也没必要赶尽杀绝,意思到了,就回去交差去了,就说逃走了,抓不到。我是尽力了,手下死伤了一百多人呢。
李克让等人逃了一天,又累又饿,到南山寺求食,不料竟然被南山寺的和尚们杀死,只浑进通等人得以逃脱一命,到处东躲西藏,躲避官军追捕。
后来黄巢攻克长安,浑进通等人暂时投降黄巢。黄巢畏惧李克用父子英武,有意结交李克用,于是将杀死李克让的十几个南山寺和尚全部捉拿归案,披上枷锁,戴上镣铐,派使者携带诏书,并带上一大批奇珍异宝,与浑进通等一起前来河中求见李克用。
李克用这时才知道,弟弟克让已经遇难,痛哭不已。于是命人摆开香案,备齐祭品,点上香烛,举行了隆重的悼念仪式,就在仪式上,将那十几个南山寺和尚带到香案前面,斩下首级、挖出心肝祭奠克让。
哭罢,李克用把眼泪一抹,然后就着香火,将黄巢的诏书烧了,令其使者返回长安,说:
“我等乃是真豪杰、忠义之士,岂能与你草莽盗贼为伍!若非看在你等携带的珠宝份上,断不会绕你等性命!快快回去,告诉黄巢,洗干净脖子等着我。”
黄巢所赠的珠宝,则分给诸将。然后大军,渡河作战。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