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工业血液（1/1）

“石油？那个用来治疗早期肠胃病、肝病、支气管炎和消化道疾病的石油？”佐伊从未听说过“汽油”和“柴油”，但石油她是知道的。

一想到内燃机使用的燃料来源于这种黏糊糊的医疗用品，她就忍不住咬着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这是她的个人习惯，通常用来表示她的疑惑或纠结。

来自权威科学家的质疑让迪伦更加不自信了。

他蠕动着嘴皮子，讷讷地说道：“应该...应该是吧，我看书上是这么说的。”

佐伊皱起了眉头，显然是正在思考什么。

石油是可以被点燃的，一些石油产出丰富的地区的穷人偶尔会在冬季将其引燃用作取暖的原料，但那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

佐伊只近距离看过一次燃烧的石油——那是在三年前了。

有一次她路过无尽山脉西部一个叫黑油山的地方，一群冻得半死的流民就在绝望下烧起了这种除了偶尔会作为肠胃调理药物外就别无他用的液体。

由于逐渐蔓延开的黑潮迷雾与即将到来的小冰河期，那年的冬令节很冷。

躲在熊皮大衣下都觉得寒风料峭的佐伊眼见着这些身穿单薄衣物、任由发紫发黑的手脚关节暴露在外的难民围在黑油山山脚流淌的一小片石油池前，用火把畏畏缩缩地点燃了它——石油燃烧产生的烟雾是这么猛烈，猛烈到了让佐伊觉得难以呼吸的地步。

黑色的浓烟沿着寒风的方向在地面上爬行蜿蜒，甚至远远比它产生的火焰更加凶猛。

一边是足以熏坏肺部的滚滚浓烟，一边是刮削进肉里的刺骨冷风，这群流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燃烧的石油相伴。

抱着小孩的女人缩在男人的身边，男人则缩在其他男人的身边。

他们像没有毛皮的企鹅一样挤在冰天雪地里面，眯着眼从刺鼻的浓烟中汲取那一点点聊胜于无的热量。

佐伊本来是想为自己社会调查的大课作业去拍一张照片的，但最后实在受不了浓烟的炙烤，低着头快步跑远了。

现在想想，她真不该就这么离开的，否则她的社会课也不至于挂科。

话说回来，如果所谓的汽油与柴油经过化油器后真能在内燃机气缸中达到几乎完全燃烧的状态，那么内燃机的确是可行的。

这就使佐伊更加纠结了。

她几乎可以百分百地肯定这个二冲程内燃发动机只要注入合适的燃料就能稳定运行起来，但问题在于，它所需要的燃料却不是煤油，不是鲸油，而是汽油和柴油——这些连她这个战地科学家都闻所未闻的石油里提取出的化合物。

她真的很想相信迪伦所说的一切，只可惜他并不是她所熟知的所有科学界举足轻重的化学泰斗的其中之一。

另一方面，就算他说的话是真的——内燃机是真的，高达四十个点的热效率是真的，汽油和柴油也是真的——他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些知识呢？

“你要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佐伊皱着眉头说。

她的这句话反倒让迪伦镇定下来。

这个男人深吸了口气，坚定地回答她：“我对我自己说的话负责。”

《小小工程师入门手册》虽然有许多以他现在的基础搞不明白的半孤立存在的科学原理与机械结构，但是其流畅、自洽与逻辑闭合的各项章节段落都表明了一件事：手册上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个强而有力的完备基础理论上的。

这个理论一定包含众多学科，其中的一部分甚至远不是他们现在的社会所能接触与探索到的——而他们，这个尊敬的莫西莱尔女士口中的“人类联邦”却已经完全掌握了其奥秘并将其编著为了通俗易懂的书本。

迪伦很难想象那该是怎样辉煌的社会，无论是人文、艺术，还是理论科学与工学，一定都达到了极高的程度。

也是在莫西莱尔女士第一天给他做科普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这么大，银河有这么多星星，这么多的星星上又有这么多的人类同胞。

但是当迪伦问及她因何而来的时候，这位上一秒还在侃侃而谈的女士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还是继续做着她的科普，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之后的一整个下午里，莫西莱尔都没有再和他说过一句话。她拿着锤子与螺丝刀的手依然又稳又精准，但他总觉得她的背影里多了一丝柔软的落寞。

莫西莱尔女士一定也有自己的苦衷吧。

就像他们会因为黑潮和大裂隙涌出的怪物而被迫离开家乡亡命天涯，即便是如人类联邦那般高度繁荣的社会，也一定存在足够的压力迫使她孤身一人冲向宇宙真空。

佐伊对迪伦的回答很满意。

出于对这个营地的领导人的尊重，她在极大程度上相信了内燃发动机的可行性。

很显然，她是将这一伟大的发明完全归功于了莫西莱尔，毕竟在这以前她已经见识过了石膏像一样不苟言笑的小希的神奇之处。

那些热量比一般脱水食物高得多的美味压缩饼干、那个亮的吓人又小巧精致的手电筒...所以...现在佐伊再看见些什么她从未见识过的东西也还算可以接受了。

毕竟这个营地是小希的，而小希又一定不是普通人。

想到这里，佐伊已经快要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了。

她多想马上就站在海德要塞的指挥官面前请求他利用新铺设的电报系统将这些足以改变泰拉星整个人类历史进程的发现上报给联合指挥部。

虽然它们与佐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但小希可是她的朋友！她的导师与哥哥也一定会为她交到这么厉害的朋友而感到自豪的!

她好恨黑潮磁场干扰了万维传送网络，否则她现在一定要去随便哪里搞来一点石油来尝试提炼蒸馏出合格的汽油，以此验证内燃机的可行性！

“你知道汽油与柴油的蒸馏工艺吗？”佐伊把手上的小册子翻了翻，却发现她看不懂上边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