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林夫人旧事（1/1）

云生听着宁卓将十八年前的事情缓缓道来。

十八年前，乃至今日，远松城都是反对人魔议和的，亲朋皆为魔族所害，上万名民众流离失所，被魔族残害，强烈的恨意之下，怎么会甘心忘却仇恨，和魔族来个和平共处？

是以林夫人当年独自进入远松城，谷越门弟子的重重把守之下，未敢有魔族跟随她入城。

她回家之前，先上了远松城，跪在门主面前，直言自己因为孩子身上的护体魔力和魔器而无法杀死他，请求仙门弟子出手。

当年的林夫人神色决绝冷漠，任由两岁稚儿在她腿边哭泣，她跪在谷越门门主跟前，求仙长助她杀子。

那位林夫人，宁卓提及她时，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门主当时起了恻隐之心，言稚子无辜，耗费修为使用法器将孩子体内的魔力压制，以为这个孩子若是在人族长大，由人族教导，便会如正常的人族孩童一般长大。”

宁卓垂眸苦笑：“如今看来——远松城内的恶果，是由谷越门当日造成。”

云生沉着脸色，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林舟：“所以，林舟窝藏魔族这么久，指控狐妖杀人，但没人怀疑他，也有此原因在？”

宁卓低低“嗯”了一声：“他回蔡府之后，名师教导，与明珠姑娘一同被蔡老爷带着身边教养，待人谦逊，帮扶百姓，言行一致，贤名远播，谷越门对他颇为信任。”

他的话一出，立即得到一声来自李无虞的毫不掩饰的嘲笑。

宋越皱着眉头：“既然有贤名，言行一致，又为何会窝藏凶手？”

当然，她也知道这个问题只有林舟自己能解答，宋越转而又问：“林夫人当年既然已经回了远松城，那她身上的蛊毒是如何解决的？”

魔族以蛊控制林夫人，但她入城后明显不愿意为魔族做事，那她的离世，多半与下在她身上的蛊脱不了干系。

宁卓微微摇头：“没有解决。”

“当年门主见稚子不记事，消耗修为想留他一命运，但林夫人并不愿意。”他说，“林夫人带着孩子回蔡府后，因为门主的压制，林舟身上的护体魔力威力大减，她带着孩子，去了城外一处偏僻的庄子，那里是林家父母为小女儿备下的嫁妆之一，她点燃屋子，欲带着孩子自焚。”

“我们赶过去时，一支金钗已然插入孩子的心口。”

宁卓回忆着当年的事情。

林夫人是真心想要这个孩子死的，她离开谷越门，将孩子带回蔡家，尝试着想要接受这个孩子。

可她最终无法接受。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身上拥有魔族的血脉，再怎么强迫自己，她也不能接受这个施暴者的孩子。

他们进入火场救人时，林夫人神色癫狂，泣泪不止，孩童的鲜血让她的怨恨稍微得到释放。

他们想要救二人出去时，林夫人死死抓住孩子的脖颈不松手，连带着看向他们这些仙门弟子的双眼里都涌上了恨意：“你们凭什么不让我杀他！凭什么！你们要装好人，魔界里的人你们为什么不去救！来我这救一个半魔算什么！你们枉为仙门弟子！你们同魔族一样恶心！！！”

孩子在她手下昏厥过去，连一丝哭声都听不见，在场的弟子却被她眼底的滔天恨意惊在原地，将孩子抢回来之后愣愣不知所措。

林夫人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反手将金钗捅进自己的心口，狠狠推开上前想要救她的弟子，恨声道：“他是半魔！你们却要去赌他身上那半分人性！赢了，你仙门将半魔引入正途，落个仁善的名声！若是输了，咳咳——”

她捂着心口咳出鲜血，嘲笑道：“若是输了——你仙门弟子，个个都有保命的手段！唯有我们！唯有我们这些人，死在他手下！”

“不是这样——”

有弟子想要反驳，却被她恨恨打断。

另一名弟子上前抓住她的手腕，想将她带出火场，被她用力咬住手腕，顿时痛得松手。

林夫人满嘴鲜血，不甘地看着谷越门的弟子抱着孩子离开，崩溃笑道：“为什么要养大一个半魔！明知他日后或许成魔，明知有这样的可能性，为什么不抹杀这种可能！”

她满目悲戚：“这就是仙门的仁善吗！为了这点可能！拿未来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去赌！”

“什么仙门！”

她厉声咒骂，“你们与魔族一丘之貉！说什么议和！百姓还在战，你们却要议和，到处派人游说百姓接受！你们明知魔族是什么样的，却还要自欺欺人的议和！因为受迫害最大的不是你们！是天下千万的普通人！你们还要挂着仁善爱民的名声！可笑！恶心！”

“等等——”

在弟子再次试图上前带走她时，林夫人大笑着转身滚入火海之中。

“我在地下看着！看看你仁善爱民的仙门究竟能不能养出一个心向人族的半魔！”

林夫人并非亡于蛊毒，在蛊毒再一次发作之前，她已经投身火海。

他们救出林舟，原以为这样重的伤，他也活不了了，没想到他竟然顽强地活了下来。

他们将林夫人自焚一事一字不落地报给门主，门主沉默良久，眼前一黑，竟生生呕出鲜血，之后不愿再管林舟死活，闭关至今未出。

是当日在场的弟子，拼着一口气，想要证明门主的决定是正确的，悉心照料林舟。

当日林夫人回蔡府时，蔡夫人欣喜万分，未曾过问孩子的生父，林夫人亦有心将林舟连同这一段过往带到地下。

因此，除了当日在场的弟子之外，无人知晓林舟的身份，他们几人隐瞒林舟的过往，养好后将其送还蔡府。

蔡夫人不知道妹妹究竟遭遇过什么，亦无法弄清楚她为何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伤心欲绝后，开始细心教导妹妹留下的唯一血脉。

“当初在场弟子皆在此，时至今日——”

宁卓神色黯淡，撩袍跪下，周围其余弟子也跟着跪下，“才知罪孽深重，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