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人家才是一家人（1/1）

第二天晚上，章时迎到张家吃饭了。

她看到张晨雯的那一刻，心底里无比复杂。郑闵在亲昵地抱怨：“雯雯，你看太着急了吧，这束玫瑰插得不是太好，百合喧宾夺主了，应该是把这朵小一些的玫瑰剪短一些。”

“我知道了妈妈，我才刚学习，哪里能有一日就成为您这样的大师啊，要求也太高了。”张晨雯咯咯地笑，脸上的笑容幸福又平和。

张晨旭在高脚凳子上随意坐着，他的脚踩在地上，休闲又舒适，望着她们玩闹的方向笑着。

张宇放下手里的茶杯，笑着说：“你妈是多少人学习的榜样，就你这丫头，多少年的学习了也不长进。”

章时迎没有打扰他们，安静地换好鞋子，对着王阿姨笑了下，没有说话。

“大小姐回来了。”王阿姨客气地打招呼，他们这才回过神，看着章时迎。

章时迎也只是笑着，这声“爸、妈”她还是叫不出口。

她想，她的到来对这个家庭来说到底是不是灾难。他们本来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倘若没有她，张晨雯不会有那么强烈的危机感；张宇也不用担心女儿的声誉影响家族形象；郑闵可以享受儿女孝顺；张晨旭不用每次看到她都被愧疚包裹。

她的入侵，让这个原本完整美满的家庭，多了太多道裂缝。

“迎迎，快过来看看，我和雯雯一起插的花，有没有很不错啊。”郑闵热情地招呼。

章时迎笑着说：“挺好的，很漂亮。”可她怎么也融入不了他们的生活，她感受不到插花这种艺术氛围。

他们的艺术修养是从小培养的，用金钱和时间浇灌出来的，而她只是略微了解一下，远远无法相提并论。

郑闵忽然说起别的了。“今天王阿姨做了你爱吃的辣子鸡，一定要多吃点。”

他们全家口味都很清淡，平日里的烹饪也以蒸煮为主。当郑闵发觉章时迎爱吃口味重一些的菜后，家里的餐桌上就摆满了酸甜苦辣各式各样的菜。

章时迎看出来了郑闵的迁就，为了她，不再谈论什么插花的事情，转而提起她感兴趣的吃食，她没什么不高兴的。

“我没有打算进公司任职，我这个小公司现在干得挺好的，我也习惯了这种生活。”章时迎刻意在吃饭的时候提起，她是真的在拒绝。

“怎么了，之前不是还说考虑一下吗，大公司毕竟不一样，妈妈也不想你这么辛苦。既然你这么爱打拼，在自己的公司不是更好嘛。”郑闵夹了一块鸡肉给章时迎，有些不理解地问。

章时迎还真有到张家公司任职的打算。

毕竟，她答应认下张家这门亲事就是出于利益，她应得的，凭什么拱手让人。

可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她发现，人还是只能靠自己。

“没有，还是习惯了小公司的管理，不想适应大公司的企业文化了。”

“你是张家的公主，怎么是适应别人，文化也该适应你才是。”郑闵有些不悦，看向老公。

张宇也察觉到了章时迎的异常，“迎迎，你再考虑考虑，不着急。来自己家的公司肯定要舒服一些，又不耽误你自己开公司。”

章时迎默默地低下头，眼中有些不自然，她又说：“我再想想。”

饭后，他们四个人还在说说笑笑，佣人收拾完都已经休息了。

章时迎打开阳台的窗户，站在窗户边上抽烟。晚上的风一阵阵吹过，烟头上的火星着得更旺了。

“姐，你在家别抽烟了，妈身体过敏，闻不了烟味。”张晨雯隐约闻见烟味，她的声音中带着不满。

章时迎重重地吸了一口，并没有立刻灭掉，而是看着他们四人的眼神有些闪烁。

郑闵急忙说：“迎迎，没事的，哪里那么严重了，别听雯雯瞎说。”

“妈，”张晨雯还要说什么，被郑闵拦下了。

而张宇和张晨旭都没有说话。

章时迎忽然就笑了，转过头去继续抽，大约一分钟，她抽完了，走到客厅的沙发跟前。

“打扰大家一下，我耽误几分钟，前段时间杂志社爆料的事情，主谋我自己找到了，你们可以自己判断。”章时迎扔下U盘，准备要离开。

张宇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她那么冷静，怎么找到了主谋反而这么反常。

除非她认为，他们不会把这个主谋怎么样。那……

“迎迎，你把话说清楚。”张晨旭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雯雯，还需要我再说什么吗，你自己说呗，证据就在里面，你自己看，我不想和你扯皮。”章时迎一脸冷笑，从每个人脸上看过去，又是一阵笑。

张晨雯感受到一阵战栗，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难道真的被发现了？她不能认，没有绝对的证据证明是她做的，她相信。“你血口喷人，我什么都没做过，说话得讲究证据，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章时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走向张晨雯，快到她跟前的时候，坐了下来。只有张晨雯双手紧张得无处安放。

不需要证据，他们也能判断出真相。

“好吧，我今天就好好说道说道。我来这个家的目的很简单，图个名利，你们也清楚，并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其实这件事我可以做的更加婉转一些，把证据交给你们，你们自己查证，”说着看向张宇和郑闵，“然后哭诉我这么多年的不容易，来这个家受了多少委屈。相信你们一定会做出选择，哪怕很难，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很难舍弃，你们也只能选择我。这种时候我可没有逼你们哦，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为了补偿，还会给我更多物质。”

章时迎笑得很诡异，看向张晨雯说：“其实你那些爆料有很多是真实的，为了钱我可以不择手段算计别人，阴谋阳谋，我从不手软。就你做的这件事，别说我有证据，就是我没证据也可以让你翻不了身。”

“别怕，你们不用怕，就是要让你们看清楚眼前的人是多么可怕。我那个小公司可能入不了你们的眼，那也是我一身病痛换来的。你们有人眼睛受不了灯光刺激，有人对眼过敏，还有有各种小毛病。可你们把这些娇贵的缺点遗传给了我，却没有给我养护身体的条件。我只有常年吃抗过敏的药，在烟雾缭绕的场合抢一个小业务，不对，我是有大半墙的药，勉强支撑着这个病弱的身体。”

章时迎几乎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她这一次就要讲清楚。“所以我什么都懂，也知道今天这样让你们做选择很愚蠢，不符合利益最大化原则，我还是要这么做。因为我见不得你们一家人那么和睦，唯独我永远就是个外人。从前我叫不出爸妈这个称谓，今天以后我也不可能叫了。今天我太冲动了，做了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可人总有那么些意难平的事情要冲动一回，是吧？”

章时迎说完，慢慢平静下来，脸色不再咄咄逼人，而是有些嘲讽看着他们，似乎在说，早知道你们这么幸福，还找回我做什么。

郑闵眼泪一直流一直流，她没有怀疑章时迎的话，而是对女儿这些年受的苦楚感到深深的自责。

他们自以为的平衡关系，在很大程度上伤害了亲生女儿。

张宇沉默了，他清楚女儿这些年过得应该不怎么样，但是不知道她的生活远远比看到的糟糕太多了。

“迎迎对不起，是我们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们也没想到，你会想这么多。对不起。”张晨旭很认真地道歉，他早应该想到的，这两个妹妹没有那么容易和谐相处。

“哦，你们当然得向我道歉了，可我不接受。你们既然什么都想不到，就应该安安生生地过这种生活，认什么亲生女儿，亲不亲生的不是也不重要吗？”章时迎这话杀人诛心，她的一字一句敲打着在场所有人的良知。

“不对，你们本来也没想什么寻亲，是我对不住你们，死乞白赖靠上来，让你们太恶心了，无意中才发现有这么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是我对不起你们一家人才对。”章时迎边笑边说，笑得那么灿烂，话却是那么狠毒。

她今晚要与这个家彻底决裂，毕竟这个家从来不属于她。

张宇听着她一字一句的指控，脸色慢慢变得苍白。不是没有愧疚，只是以为可以慢慢弥补。

“是我们做父母的对不起你，是我们对不起你。”张宇重复了这句话，他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很多。

张晨雯眼看着情势不对，为自己挣脱，“爸妈，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可是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你们不能只听她说对吗？”

郑闵此刻不想听到张晨雯说一句话，就是因为这么多年的感情，她心里知道张晨雯不舒服突然出来一个姐姐，也尽力在包容她。还妄想一碗水端平，原来真的只是妄想。

“迎迎，你相信我们，我们这些年也很痛苦，我们只是不知道，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如果早知道的话……”郑闵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早知道的话是给我钱还是给股份啊，我的感情就是这么轻贱，一点点钱就可以让我高高兴兴叫一声爸妈。自古以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我是不是应该一开始就使劲哭啊，闹啊，不要表现得这么坚强。我的过去那么精彩，只要稍微多一点心就能知道我的委屈了。是你们心里不愿意内疚吧，也是，人都是想舒舒服服过的。”

今天章时迎用着最普通的话戳痛了他们的心。

或许并非不是没想到，只是他们也不想听她的委屈，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只有多些内疚。内疚这个东西，谁都不愿意要。

张晨旭刷新了对这个妹妹的认知，刚认识的时候，他眼中她是不择手段的小人；后来知道是自己的妹妹了，他认为她是坚强勇敢的女强人。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这个妹妹的心思那么敏锐，洞悉人性的弱点。

张晨旭想到的还是道歉，似乎只有道歉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真的很对不起迎迎，是我们做的不够好，是我们让你受了委屈。”

章时迎笑着看向他，“我今天最后说一句话，你总是在道歉，说弄丢了我是自己的错，说没有及时找到我是自己的错，说没有做的更好是自己的错。那我想问一句，你是真的觉得想向我道歉，然后想办法弥补我，还是只是想用最廉价的一句道歉来解决问题？”

章时迎用最平常的话说出了他们心中的症结。

她的财富比不上张家万分之一，可她对人性的洞察，是她这么多年摸爬滚打的战利品，是张家所有人都难以匹敌的。

章时迎回到自己家中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打开灯的同时，她感觉有一种温暖紧紧地包裹着她。

今天她绝不是冲动，只有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才能真正破局。张家对张晨雯的忍让和偏心，随着她今天这一番决绝，将彻底不复存在。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冷血，用各种手段在争取想要的东西，卑鄙无耻下流。

然后就笑了，这不就是她本来的样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