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陕西巷(1/1)
自大清定鼎燕都后,为了保持旗人子弟国语骑射的技艺,一律禁止在京师内城开设茶馆、戏院,烟花柳巷等场所更是被明令禁止。因此为了方便居住在京师内城的八旗子弟寻欢作乐,便有人在靠近内城的前门大街一带开设妓院。从西珠市口大街以北、铁树斜街以南,由西往东共有八个胡同,分别为百顺胡同、胭脂胡同、韩家胡同、陕西巷、石头胡同、王广福斜街朱家胡同、李纱帽胡同。而这八个胡同聚集了上百家妓院,因此八大胡同也成为京师之中烟花柳巷的代名词。
在这八大胡同中,尤以陕西巷最为著名。明初,大量商户云集前门外地区,招商居货,此巷聚集了许多陕西籍的木材商囤积木料,故名陕西巷。大清定鼎燕都后,陕西巷而成为京师外城最繁华的地点之一。旗民有谚语:前门大街大栅栏,石头胡同陕西巷。陕西巷之繁华可见一斑。
与八大胡同的其他胡同略有不同,陕西巷开的都是头等清吟小班。清吟小班并不只是皮肉生意,许多陕西巷的女子以才女自居,更喜爱陪客人吃茶、宴饮、抚琴弹唱、弄曲填词,仿佛各个都为李清照在世。而来陕西巷狎妓的客人也都自诩为文人墨客,仿佛每一个都是奉旨填词柳三变。
如果照此发展下去,妓女和嫖客也能落得个像前朝钱谦益和柳如是那样的名声。可偏偏有人对此当了真,不但想有名士的美誉,还要和烟花女子共谱一曲梁祝。
自石玉昆名噪京师后,骆玉璋便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为天桥数一数二的口技艺人,自称为口技状元。
口袋的钱多了,骆玉璋的眼界便也高了许多。每次登台后回家,看到家中的糟糠之妻,骆玉璋便越看越不顺眼,总有休妻的心思。可无奈骆玉璋早年家贫,妻子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嫁给了他,跟他育有一子,骆玉璋父母亡故后妻子又陪他守孝三年。更要命的是,骆玉璋岳父母也早亡,其夫人家中只有一个姐姐,娘家已无男丁。七出三不去中的三不去(三个不能休妻的理由)尽数占去,家中悍妻又不准他纳妾,于是骆玉璋便流连于京师八大胡同烟花柳巷之地,在这陕西巷寻找慰藉。
在陕西巷中,单有一家清吟小班,名为逍遥阁。据传这逍遥阁的老鸨早年间也曾是秦淮名妓,侍奉过两江地区不少大员,年老色衰后依仗着手中的资财,来到这幽燕之地,开了这逍遥阁。逍遥阁的姑娘们也大多来自江南地区,个个才艺俱佳,吹拉弹唱样样精通。
骆玉璋在成名前,就多次前往逍遥阁为客人表演口技,模仿的多是些夫妻、男女之间的猥亵声,逗得这些江南女子哈哈大笑。骆玉璋本是京师子弟,地道的北方人,来到这江南女子的温柔乡多少有些挪不动步,再看这些说着吴侬软语,圆润温婉的江南子女笑得前仰后合,骆玉璋不禁如百爪挠心般。
成名后,骆玉璋便不在逍遥阁表演,转而成为了这里的常客。虽时不时也表演下他的绝技,但无非是怡情之举。
虽然在这烟花柳巷之地,有钱便是大爷,但骆玉璋毕竟曾在这里表演,许多逍遥阁的烟花女子接待他的时候感觉到有些无所适从,仿佛还是在看他的表演,这让骆玉璋心中偶有不适。
但逍遥阁偏偏有一女子对骆玉璋另眼相待,此人名叫银翘。对骆玉璋而言,银翘人如其名,清凉解毒,美艳动人。她每次接待骆玉璋的时候都十分殷勤,与接待其他客人无异。由此骆玉璋在银翘身上体会到了文人雅士的风流,便更喜爱到逍遥阁找银翘互诉衷肠。
时间一长,骆玉璋便陷入其中,不能自拔,甚至有时答应的登台演出也都推了,只为和银翘长时间厮混在一起。
京城的演艺界乃卧虎藏龙之地,能人辈出,纵使有石玉昆的帮衬,如果长时间不登台,也会被人遗忘。推脱的登台演出多了,时间一长,便也没人再找骆玉璋登台。眼看着演出越来越少,骆玉璋数月没有进项,他开始心急如焚。
对那时的骆玉璋来说,尽管还不缺嚼谷(口粮),可是一旦没钱就再也见不到银翘了,内心极度煎熬。
一日,骆玉璋在家中无事,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逍遥阁的大茶壶(伙计)来到了骆玉璋府上,谎称是某茶馆的伙计,骗过了骆玉璋的妻儿,到他房间对他耳语,说是银翘姑娘已被礼部某位员外老爷相中,想要为其赎身,当个填房。银翘担心一旦自己被赎身,嫁做他人妇,就无法见到骆玉璋了,于是便托人前来相告。
骆玉璋回忆道:“得知这一消息后,我顿时失了三魂六魄,整日无精打采,甚至打算去弄印子钱为银翘赎身。”
石玉昆疑惑地问道:“何为印子钱?”
穆松筠说道:“就是高利贷。京中管放印子叫阎王账,分为银、钱两种,钱是每日一还,还过之后在手指打一印记,这种利钱最大。银是每月一还,每笔以一二两为度,月息高达八分,出京平入公砝,京平比公砝每两小二分七,外去底子一成。借一两实付九钱,十分苛刻。”
骆玉璋叹了口气。
“当时宗室春四在德胜门内蒋养坊草场大坑的火神庙开了‘义兴印子局’,声誉较好,我便不顾自己的家底从那借了二百两白银。可谁知这银翘并未被赎身,这两百两银子不久也被我在逍遥阁挥霍一空,这时我才如梦初醒,发现所谓的赎身不过是一场骗局,无非是银翘和老鸨希望他能在那散尽钱财而已。我发现自己钱也还不上,银翘也见不到,已是人财两空,眼看还账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已将房契抵押给了春四,一旦到了日子无法还钱,我和妻儿就要落得个露宿街头的下场。就在我最没辙的时候,有人出面要帮我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