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苇客栈风刀起 霜剑无瑕月光寒(中)(1/1)
矫情。
很他妈矫情。
虽说魏司南和自己不是一路货色,不过在惺惺作态上,确实有的一拼。
秦逍有些理解,为何世人先前那么讨厌他了。
桌上的酒菜很多,秦逍却如坐针毡。
这种引颈受戮前的等待无疑是煎熬的。
魏司南很享受他的不急不缓,他一直盯着门脸嘬着清茶。
一杯喝完又续一杯,也不见撒一泡尿。
胡亥坐在秦逍对面,此刻脸色铁青。
秦逍心里清楚,凭他这三脚猫修为,是万万不可能胜过魏司南的。
再者说秦家倒了胡家尚存,眼下各大朝中势力都必须仰仗魏家。
胡亥就算跟秦逍情同手足,也不可能为了他去掰折胡怀义的前程。
前两年秦家鼎盛时,秦逍便听说过魏司南的一众传说。
有人说他没去罗眉山参加玄天宗纳新,而是山上仙人亲自驾鹤下山收其为徒的。
还有人说仙人破例将其纳入内门洞天,称他为玄天宗百年难遇的奇根异骨。
更有传言说他一朝悟道,朝固元而暮养气,一身天资引罗眉山烟霞化龙,锦鲤腾跃为其成渊护道。
秦逍还不懂修行境界划分,不过这些传言却甚嚣尘上,他不愿听也总往耳朵里钻。
照此看来,即便门外有神妙的庵太岁,这一遭怕也是走不脱了。
既走不脱,那便做个饱死鬼。
否则到了下头,老黄又该埋怨他不好好吃饭了。
秦逍抓起桌前酒,开始一壶接一壶地猛灌。
客栈里其余食客大气都不敢喘。
全场只剩下魏司南嘬茶水的浅尝声,还有落魄世子大口吃馒头灌酒的呜咽声。
期间偶有外客进门,可乍一瞧见魏司南,全都知趣地快速撤走。
直到半个时辰后,一行人风风火火闯入,一进门便直奔魏司南的方向,哗啦啦将其围坐一团!
秦逍搭眼一瞧,这群家伙显然都不是靖朝人。
每一位都高大魁梧,眼窝凹陷颧骨突出,眸发棕黄好似狮虎,一股子羊膻味扑鼻而来,浓烈的胡人风骨引人注目。
在四大王朝统御疆土中垂,有一片不属于四大王朝管辖的法外之地,谓之【中都府】。
最初的中都府民,皆是十年前一统天下的桡唐国后裔。
李唐皇室起源于西北游牧胡族,自古以来都被称为胡人或胡羌。
近些年岁,关于中都府领土归属,四大王朝可谓互不相让,只不过打来打去还没打出个结果。
反倒是四大王朝里那些罪囚流寇,走投无路下都会投奔中都府落草为寇。
日子久了,中都府成了全天下最大的死囚收容地。
牛鬼蛇神层出不穷,领地虽小却空前团结,逐步变成四大王朝难以根除的毒瘤隐患。
天下十宗罪,恶寇九烫金。
额前刺青落,中都再做人。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
“哐啷!”
几位来客皆是身形魁梧的莽汉,他们将身上披甲卸去,大咧咧地褪下马靴,又随手将随身包裹和甲胄摞在桌上。
甲胄看起来极有分量,压在最下方的包裹被压开一个大角。
里面露出数把刀的刀柄。
观其制式,皆为唐刀。
他们大马金刀地围坐,好似根本没将魏司南放在眼里。
魏司南也不慌不恼,反倒是吟吟浅笑,貌似心情大好。
他抬手想再喝一杯茶,茶壶却被一位莽汉一把夺走。
莽汉一把捏碎茶壶顶盖,毫不在乎迸溅的碎渣,喊小二拿来一只海碗,一股脑将清茶全部倒入,随即抓起海碗便咕咚咕咚猛喝!
秦逍瞧着有些恶心,他注意到莽汉有根手指都戳到茶水里了,那莽汉却浑不在意,一边喝一边还用余光瞪着魏司南,好似下一刻就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凶煞!
咕咚咕咚!
咯嘣咯嘣!
将混合着茶壶碎屑的茶水吞下,莽汉满脸不满地甩了甩手。
那根浸泡过茶水的手指稍显浑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指缝间游荡四野!
秦逍不由又瞥了一眼那些刀。
刀口舔血的中都府狠茬子?
秦逍忽然感觉没那么怕了,甚至还隐隐有了几许兴致。
“喂,我说司南公子,这破茶这么难喝,你还喝得下去?”
刚刚喝茶的莽汉一边剔牙,一边朝魏司南毫无礼数的乱吼。
“你不懂。”
“俺不懂啥?”
“茶好喝,恰恰是因为它难喝。”
“屁话!听不懂!”
“若真入口即润,本公子也没兴趣,对牛弹琴本公子更是不喜,你家主人呢?”
莽汉听出魏司南在嘲弄他,虽面色涨红恶狠,可很显然也不敢真与魏司南造次,当即极不情愿地指了指门脸。
秦逍遥望门口,瞧见一位红衣女子刚刚栓好马匹。
那女子生的极好,一颦一笑皆是域外风情,浑然不似靖朝女子那般小家碧玉。
胡亥家的胡文姬也是美人,只不过相较于此女,胡文姬就显得过于温婉了。
一袭红衣炽烈如火,身形高挑婀娜玲珑,举手投足尽显前唐大气,尚未进门便有李氏遗风!
李七月
“一年不见,妹妹还是这么喜欢排场。”
魏司南起身迎候,毫不掩饰自己的青睐神情。
“都说男人善变,看来司南公子也是一样。”
女子迈步入内,立刻有莽汉让出魏司南对面座位。
“妹妹何出此言?”
“哼,去年的你杀伐无道,今年却如此忍让讨好,这还是司南公子的做派吗?”
“好妹妹你误会我了,常言道打狗还得看主人,你刚刚都没在场,我就算打了又给谁看呢?”
话音方落,微风吹拂。
魏司南桌前少了一颗花生米。
刚刚饮茶的莽汉突然怔住,双眉中央的印堂穴多了一颗血洞。
下一刻莽汉嘴角流涎,缓缓朝桌面软倒。
在他面前恰好是那只碎了盖子的茶壶。
额前血洞位置,恰好抵住了茶壶的壶口。
宣德郎胡同出产的茶器质量上佳,莽汉头颅虽沉,却也能堪堪抵住。
汩汩血水滴淌声从壶中传出。
哗啦啦!
哗啦啦!
微微沉闷,却清晰如雷!
“喏,妹妹你瞧。”
魏司南依旧面带笑靥,好似什么事都未发生一般从容。
“我这人就这点好,从一而终,从不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