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夫唯弗居（1/1）

比赛已经结束，秦若虚与周含章依依惜别。

“我今天就要赶回家了。”

“这么着急就走？”

“是的，我和平昌大师弟一起回去。有时间可以来姑射县找我玩。”

“好呀，这次我和爸爸本来就是要去姑射县的。不过，还得先在市里面呆两天。”

“真的要去姑射县？”秦若虚喜出望外。

“是的，我爸要去一趟永兴寺。”周含章说道。

“永兴寺我也很熟，那里还有黑白之塔。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玩。”

“我也知道黑白之塔，那本《知行合弈》就是我爸从塔里拿出来的。不过，我还一直没有进去过呢。”

“对了，那本《知行合弈》的事怎么样？”

周含章笑道：“都送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过，听我爸说，这本书的事，恐怕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秦若虚点头：“这个我知道。其实，我也觉得应该没啥用。这是我这样水平的人看的书，弈帝应该看不上眼。也就让他们去试一试，尽人事，听天命。”

和周含章分别后，秦若虚就跟着书生张平昌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秦若虚这次和周含章同台竞技，实力虽然还有不小的差距，但也让秦若虚对于未来的围棋之路充满了信心。至少，秦若虚已经具备了和周含章一战之力，不至于像以前一样一战即溃，被杀的稀里哗啦。

和秦若虚的春风得意相反。一路上，书生张平昌的心情非常低落，因为徐溪这两天一直故意躲着他，就连回姑射县的时间，也都和他故意错开。

不久，两人便进入到姑射县城内。

“这不是徐溪老师家么？”秦若虚指着一处院落对张平昌说道。

“嗯。”张平昌当然知道这是哪，但睹物思情，心情反而更不好，不想多停留，干脆就直接走过。

“刚才好像有人进去。”

“是么？”

“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谁？”

“定慧长老，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不会是定慧长老吧，他一个出家人，不在永兴寺修行，来这里干啥？”张平昌摇头。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看错了吧。”秦若虚也摇了摇头。

徐溪老师还没回家，所以，秦若虚和张平昌也没有必要在此过多停留。别人家里来个客人，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

张平昌一直将秦若虚送到村口，确认安全无事后，这才放心离去。

秦若虚回到家中，秦博远早就备上了香喷喷的晚餐。

秦若虚一边吃饭，一边简要的给父母说了说这次段位赛的情况。

“第一名是谁？”得知秦若虚获得了第二名，吴依秋是相当的满意。

“周含章第一。”

“周含章？”

“就是送我《知行合弈》技术篇的那个小女孩。对了，关于那本书的事，她也答应了。”

“那就太好了。正好春天来了，天气也暖和了，我改天找黄楼主商量商量，看看接下来怎么办。”吴依秋听了非常开心。

“蒙老师呢？第一名居然不是蒙老师？”秦博远突然插了一嘴。

“他第一盘弃权了，又输给我一盘，最后小分不够，排在二十多名，没能定上段。”

“你赢了蒙老师？”秦博远想了想，说道：“一定是他故意让你的。”

秦博远从小就让秦若虚跟着教书先生学习文化课，对教书先生当然是高度的认可。

吴依秋瞟了秦博远一眼：“我家秦若虚赢了便是赢了，这一盘棋还涉及到升段问题，怎么可能相让。”

“我也就那么一说，猜的。”秦博远不敢还嘴。

“我看你就是没事闲得慌，去，刷碗去。”吴依秋杏目圆瞪。

秦博远一声不吭，嘟着嘴，开始收拾碗筷。

吴依秋拉着秦若虚向棋桌前走去，说道：“走，我们摆摆看，让没让，一看棋谱便知。”

秦若虚已经具备了1段以上的实力，记忆力也强，复盘对他来说并不难，更何况是认真下过的比赛棋。

很快，秦若虚就把他和教书先生下的那盘棋按顺序摆了一遍，一子不差。

吴依秋一边看一边点头，说道：“蒙老师的棋，下的很正，人也很正。他和你下的，是一盘指导棋。”

“指导棋？”

“就是引导你走在正确的行棋方向上，同时为你创造各种施展手段的机会。”

“通过这盘棋，确实学到了很多知识。”秦若虚再次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对局情景。

“有的机会你看到了，也把握住了，有的机会，因为水平或境界的问题，并没有发现。”吴依秋一一指出这盘棋的关键所在，同时给秦若虚认真讲解正确的走法。

“那最后的大头鬼呢？”这是秦若虚最为关心的地方。

“你走的好，他也走的好，你走的不好，他也根据情况予以退让，整盘棋在蒙老师的掌控下，局势一直非常接近。最后阶段的大头鬼，其实也是蒙老师给你留下的一个机会。也就是说，他是在测试你，能不能想到大头鬼这样的变化。”

秦若虚道：“确实，局势一直很接近，但最后的大头鬼我还是会下的。”

“嗯，蒙老师见你会下大头鬼，便借机认输了。”

“妈妈的意思是，蒙老师是故意输给我的？”

“是的，如果他想赢，完全可以继续下下去。”

“可是，他的这块棋已经全部被我给吃了，已经没法再继续了吧。”

吴依秋快速在棋盘上摆了一个变化图，说道：“这是他对你最后的考验——形势判断。你按照我之前教过你的方法，认真点一下目。”

下围棋，要想达到高段以上水平，必须学会点目。还要学会在棋局尚未结束的时候进行点目。这是对局势进行正确形势判断的基本前提。

“真没想到，吃了他一个大头鬼，都下成这样了，我居然并不优势。”秦若虚认真清点了一下双方各自的目数，意外发现，经过这一大串激烈的搏杀，局势居然还是非常的接近，双方的差距根本就没有到需要投子认负的程度。

吴依秋道：“表面上看到的只是一种感觉，既然是感觉，就有可能对，也有可能错。要深入思考，拨开云雾看青天，真正看清楚事物的本质。”

秦若虚点头道：“是啊，吃掉这块大头鬼棋形，我心里就已经默认，并想当然的觉得，棋局必定已经是优势了，却没有冷静下来思考和进行客观的判断。以至于，对于蒙老师的认输，感到理所当然，真是惭愧。”

吴依秋道：“棋本无俗妙，符合棋理的就是好棋。愚形虽然看起来笨拙，效率不高，但未必就是错误的。我刚才又认真的想了想，形成大头鬼，或许，就是这个局面下，最为正确的选择。”

秦若虚惊道：“不是吧！”

吴依秋郑重的点点头：“是的。我也想不出有别的更好的办法。此时的大头鬼，正是愚形之妙手！”

秦若虚万万没想到，这个被众人耻笑的变化，竟然是此时唯一正确的应对。

秦若虚喃喃说道：“我知道了，蒙老师想把定段的机会让给我，所以，在下这盘棋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想过赢。而且，为了让我赢的心安理得，最后还做出一个棋成大头鬼，无力为继，只得认输的假象。让我觉得，这盘棋，是真的赢了。”

吴依秋说道：“蒙老师想让你，但又不希望你知道，这是一个人情。所以，下到这里，正是一个完美的认输机会。”

当时，唯一能看透这种情况的，估计也只有周离，但周离并不在比赛现场，没看过棋谱。所以，周离听说此事，也只是觉得，蒙老师走出大头鬼，或许只是大意了吧。据他所知，曾经也有一位年老的国手在重大赛事中不慎下出大头鬼而导致输棋，为世人所耻笑，差点因此而隐退。

此时，刚刷完锅的秦博远从边上走过，悠悠道来：“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