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巴掌（1/1）

玄翦总是做着同样的梦。

倾颓的屋瓦、倒塌的房舍，星火在天际迸溅，残损的梁柱在风中哀鸣，最终被弥漫天地的烈焰吞噬。

一切尽归虚无。

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有一点微光闪耀，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哇——”

当他走过去的时候，婴儿的哭声响彻云霄。

使人心烦意乱的同时，又无端带来哀伤。

谁在哭？

我在哪？

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就在片刻之后，一切轰然破碎、焚灭成烟，尘归尘土归土。

梦醒了。

一个修长的人影从躺着的地面醒来，睁开了他那惊怒交加的眼睛。

这是一个灰黑色劲装、手拿双剑的男子，从其凛冽的双眸中，便可看出他是一个杀手，武功还不低。

此刻他拨开额前的碎发，眉头微微一皱，带动横贯左脸的狰狞伤疤，阴森而恐怖。

“又是这个梦，多少年了……为什么还是无法解脱！”

他仰天长啸，真气不受控制地胡乱涌动，逸散天地，带起一浪高似一浪的杀机。

良久之后，待得杀气消散，一人从一旁树丛中走出：“大人，我家主公有请。”

玄翦应声回头。

他认得此人。

因为此行出门，便是这人跟着自己来到秦魏边境，执行刺杀任务。

“罗网有什么要求，不都已经在开始任务之前说清楚了么？”

那人依然镇静自若：“此事无关罗网，而是我家主人单独邀约。”

玄翦想都没想：“没兴趣。”

正要走人，却听那人又道：“我家主人还让我带一句话——你还记得司空府里的魏纤纤吗？”

玄翦脚步一顿，猛然回头，目中带着凛冽的杀意：“你说什么？”

那人一点不慌：“想知道吗？那就跟我来。”

……

魏国都城，大梁。

一百余年前，魏惠王将都城由安邑东迁至此，历经四位国君，如今在位的是魏安釐王之子魏增。

就是三年前派兵袭扰韩国边境的那位。

想当初张良之所以赴边关，除了立功刷业绩，也是想去北边这个地方转转，搞点人才回来。

毕竟是输出了商鞅、张仪、吴起等等牛人的人才市场，趁着天下分裂、需求还旺盛的时候，多淘几个有用的回来收藏。

然而张良穿越的时候太晚了，连信陵君、魏安釐王、魏庸这些人都领了盒饭，他也只有降低要求，找了还在村里放羊的彭越。

周游列国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事情，毕竟除了美女，还有诸子百家的人才需要集邮，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因此从雪衣堡离开后，张良和念端师徒直达大梁，同时通知之前在罗网安插的亲信，守株待兔。

三天后。

目标来了。

听得身后脚步飒飒，张良却不回头，只四十五度望天，漫看天际云卷云舒。

学着卫庄的样子装杯道：“我等你许久了。”

说罢顿了一顿，才慢慢转身，脸上带着智者的微笑。

然后——

眉头一皱。

又说了一句十分欠打的话：“你几天没洗澡了？”

这真不是他有洁癖，而是玄翦真太埋汰了点。

脏到自动染色的黑衣、像是睡在垃圾堆里的味道……

上一次出现这种感觉，还是三年前见李开的时候。

“这就是失去夫人的代价吗？也太惨了点～”

张良再道。

你哪位？我认识你吗？

玄翦在心里疯狂呐喊。

不过表面还是保持着高级杀手应有的邪魅狂狷，将剑扛在肩上，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就是你这小孩叫我来的？我认识你吗？”

尽管一米七了，但在真正的成年人眼中，张良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好巧不巧，他生平最讨厌别人说自己小。

于是立刻反唇相讥：“我虽然年纪小，但有两个好处你没有——第一，比你年轻比你帅，第二，我就要当爹了！”

玄翦嚯的一声：“那你很棒棒哦！”

似乎没听懂话里的反讽，张良轻轻一笑：“有些人早早当爹，尽享齐人之福。而有些人老来得子，却是家破人亡、骨肉分离，你说惨不惨？”

虽然没啥脑子，但能成为天字级杀手的人，也不是完全的蠢人。

直觉告诉他这小孩话里有话，就算不太明白个中意思，他也知道是在阴阳自己！

捏住剑柄的手咯咯作响，浑身上下杀气腾腾：“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良仍然保持微笑：“没什么，就是在想堂堂罗网天字级杀手，竟连妻儿老小都护不住。

卑躬屈膝、苟且偷生，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好想给你发起一场众筹，捐献爱心哪～”

虽然又没听懂，但看着对方一副欠打的表情，再加上妻儿老小四个字，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

这下玄翦彻底暴怒，黑白双剑发力，双双架在张良颈间，杀气逼人。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张良收起戏谑，一脸严肃：“因为我想救你。”

玄翦一脸的不信：“你我素不相识，救我？呵，我看起来很没脑子吗？”

好像还真有点。

张良在心里回了一嘴。

这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玄翦又懂了。

从见面到现在，这小孩的嘲讽就没停过，真以为自己是软柿子好捏吗？

收紧双剑，剑刃在对方脖颈留下两道血痕。

即使面对生命危险，张良也面不改色：“以你的狂躁脾气，若想杀我早就动手了，何至于磨蹭到现在？”

玄翦语气低沉：“所以呢？”

“所以我们并不是敌人，收起你的敌意听我说。”

“我凭什么相信你？就算你知道些什么，我们也缺乏基本的互信。”

都到这个地步还这么傲娇，这份狂妄也是没谁了。

不过不要紧，本大爷这辈子专治各种装杯和不服，包管药到病除～

遂露出一抹高深的笑容：“因为你别无选择——你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出事吧？放下剑！”

面对这命令式的语气，玄翦紧咬牙关，心不甘情不愿地移开了剑。

而当双剑甫一离开脖颈，张良便抬起右手——

呼了对方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