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纠葛（1/1）

“混账，混账东西……闭嘴……”傅塘用手拼命捶床，冲着伏历瞪眼。

外面素光，胡氏等人听见里间的争吵，都有些胆颤心惊。伏历身世之事，在傅家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两个当事人忽然把这事搬到台面上来讲，丑闻便再也遮掩不住了。胡氏大恼，傅元芬还没有出嫁，伏历无论如何都不能从傅家除名……

她紧张地对素光道：“伏历身世若是嚷嚷出去，傅家倒也罢了，只怕于宣平侯府名声有损，你是伏历的妻子，不能不为伏历的前程着想，快些进出拉住他别再说了！”

素光立马冲了进去。

她进去可不是因为胡氏的说辞，素光确实为伏历着想，但不是担心伏历身份上的尴尬，而是怕伏历太过激动，一不小心把伏塘给气死了。不管傅塘是不是伏历亲爹，到时候伏历都要背上污名，这是素光不愿意看到的。

素光跑进来挡在傅历和傅塘中间，连拉带拽把傅历拉出去：“此事日后再说不迟。”

伏历虽跟着素光出来，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

胡氏给傅塘拍拍胸口，安抚他睡下后，也跟着素光两口子出来了，胡氏眼眶红红的，对伏历道：“你爹也不容易，活了一大把年纪还是没活明白，跟他计较做什么，你何苦把他气成这幅模样？”

伏历冷笑：“他是谁的爹，都不是我的爹。从今以后，我伏历和傅家一刀两……”

“伏历！”素光提高了声音叫住他，她紧紧抓住伏历的手，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素光转过头来对胡氏说请她好好照顾傅塘，人也看过了他们这就走了。胡氏吓得心惊胆颤，因为有伏历在，傅家尚且可以狐假虎威，若是伏历没了，胡氏真不敢想象她们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天知道，傅家一年到头的吃穿都紧张，家里府库空空如也，值钱的东西早就当出去了，将来还指望伏元芬的聘礼填窟窿。

夫妻两个一路无话。

回到侯府伏历还是一言不发。

素光知道他心里过不去，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叹了口气，说出心底话：“伏历，你看着我，你真的想跟傅家决裂吗？如果傅塘真是你父亲，你还愿意跟他一刀两断划清界限吗？”

伏历没回答。

素光倒不是要求得伏历一个确切的说法，她只是替伏历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素光与伏历朝夕相对，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伏历了，她知道，伏历心里苦。只要伏历愿意，他有很多次机会摆脱傅家，他完全可以把当初傅渊如何陷害折磨他的事情揭露出来，使得傅家颜面扫地，他也可以回京之后再不登傅家的门，两家泾渭分明。可他仍旧和傅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甚至默许傅元芬利用他的身份和地位攀上宋家，无非是傅历对傅塘还没有心死，希望傅塘能跟他道声歉，说句对不起。只要傅塘垂下眼来正眼看他一看，他就愿意跟傅塘父慈子孝。

可伏历从未等来傅塘的歉意。

素光：“伏历，如果傅塘真的不是你的生身父亲，你与他决裂无妨，却会令你母亲蒙羞；若他是，你就会声名受损，遭到无数诟病。左右都撕破脸皮了，倒也不差再等几日。我们不妨再等一等，等一个确切的结果如何？”

伏历担心的确实是这两桩事情。令先母蒙羞，他于心不忍；自己受到诟病倒也罢了，他从来不看重名声，管他是洁白如璧还是乌黑如墨，对伏历来说都无关紧要，却害怕素光因为这事儿受到牵连难做人。

伏历问：“等什么结果？”

素光：“不妨查清楚，傅塘与你，究竟是不是亲生父子。”

傅历苦笑：“不必查了，我与傅塘不是亲生父子。当年傅渊当着我的面用他的血和我的血试过，不相容。”

素光沉默了，走过去搂紧了伏历，希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温度，感受到自己与他同在能好受点。

伏历靠在素光身上，搂着她的胳膊：“以后，我们莫要再理会傅家的事情，我对傅家的情谊尽了。”

素光说好。

然而伏历不想与傅家再有瓜葛，傅家却不这么想。

傅塘自是不会亲自登门与伏历讲和的，却有几个傅家的太爷爷辈的人轮番出动，日日到侯府来小坐吃茶，因着对方辈分大，素光和伏历只能孙子似的把人供着，好吃好喝伺候起来，说的不外乎都是那些话，让伏历不要跟傅塘计较，傅塘毕竟是他亲爹。素光好险没劈头一句伏历不是，再把人请出门。

日日被一群老太爷念经委实是件折磨人的事情，伏历实在不愿下朝回来看见这些人，这日便在出门前叮嘱素光，乘一辆没有车徽的简朴马车出门去西城门外等他。

素光依言照做，等了半个时候，伏历的马车也过来了，伏历钻进素光的马车，转头吩咐小厮将他的马车驱回侯府去，然后吩咐素光的马车夫，将马车赶去伏家。

素光来京都之后，也被伏历带着来伏家做过客。伏家子孙平庸，自从伏老将军没了后，伏家便有些后劲儿不足，但伏家人有个很好的特点，那就是低调。即使伏老将军没了，皇帝对伏家的待遇大不如前，也没人抱怨什么，都只低调地做自己份内的事情。伏家人对素光很喜欢，尤其是伏老太太，也就是伏老将军的原配嫡妻，伏历的舅母，头一回见素光还毫不吝啬地塞给她两个大金镯子。

马车被仆从引着驶进青石板小道，伏家这一任家主，伏历的表哥伏方也刚散朝归来，正在屋里喝茶，见伏历来了很高兴，和妻子白氏一起引着小夫妻两个去后院拜见伏老太太。见完礼叙了话，男人家要谈事情，就回前院去了。白氏也要操持府中诸事，坐着和伏老太太和素光说了些话就走了。最后独留素光一个陪着伏老太太。

伏老太太让丫鬟抓了许多瓜子糕点给素光吃：“不要客气，你喜欢吃什么就拿什么，不要听京中那些爱搬弄是非的妇人说什么抓糕点吃没规矩，你吃高兴了就好。那些长长短短的规矩，在我这里不管用。”

素光喜欢老太太这不把规矩放在眼里的爽朗脾气，高高兴兴捡喜欢吃的吃了一些，老太太看得直乐呵。

素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用绢帕抹了抹嘴。其实她本不是个贪嘴的人，毕竟上辈子锦衣玉食养着，什么好东西没吃过，用不着贪什么，可这一世刚重生的时候，毕竟过过一段家徒四壁的日子，要什么没什么，这样的苦日子素光还是有点怕的，也落下一些贪吃的毛病。

素光惭愧道：“让您见笑了。”

老太太就笑：“我年轻时候也是受过苦的人，刚嫁给我家老头子不久，就遇上战乱，老头子要出征，家里一堆大小事情都丢给我，我一个刚过门的新媳妇儿会做什么事？可没办法呀，我不站出来家里就没有其他人能拾起那些烂摊子。后来又遇上饥荒，最饿的时候家里米缸空了半年，我只能带着孩子拾地软挖观音土吃，好歹是熬过来了。后来我就想明白了，做人嘛，开心最重要，旁人说什么不管用，自己感受到的才是最真切的。”

素光给这番话说笑了，对老太太既心酸又佩服：“舅母说得是，外甥媳妇儿要多跟舅母学着些。”

“你这样想就对了。我跟你讲啊，你年轻的时候，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睡就睡，该玩就玩，喜欢什么头面料子，就自己折腾打扮起来，这样啊，等你老了的时候，等你老了的时候你就会发现，没什么遗憾的。”

素光不由得笑了出来，一方面觉得老太太说话实在，一方面觉得确实就是这个道理。人活一世，不想着自己，难不成还想着别人？这是什么道理。

老太太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跟素光讲起年轻时候的事情，讲起当年的伏家如何艰难，素光听着听着，忍不住就问：“我婆婆……我是说伏历的生母，她是个怎样的人？”

“燕燕啊，燕燕是个性子再温顺不过的人了。”老太太你陷入回忆里，“一家子都在争抢一块果腹的饼，只有燕燕站在一边，哪怕肚子再饿，她都愿意把吃的让给别人。我因为她这脾气没少说她，都怪她惯坏了伏方这几个小崽子，燕燕呢，却屡说不改。”

长辈论长辈，素光不敢插口，心里却忍不住想，难怪堂堂大将军之女嫁到傅府会被小妾欺负，感情是个绵软人。

“可我没想到，燕燕也有刚烈的一面。那时候她病得很重，走一步都要喘三口气，却坚持拖着病重的身子来找我们，再三托付她哥哥也就是你舅舅，照顾好伏历。哎，我现在响起来燕燕那个时候的样子，都觉得想流泪。幸好伏历平安长大，还出人头地了，我们家总算不负燕燕所托，看到儿子这般出息，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