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魏氏（1/1）

素光倒没料到张县令动作这样利落，本以为还得掰扯几天。

这样也好，死者为大，早点让人入土为安是大事。

素光伏历还有赵佑三个雇了一辆板车，又跑了一趟衙门，把赵安顺的尸体拉了回来。如今天热，运回甜水村下葬不合适，只怕运到的时候尸体都要臭了，素光跟赵佑商量过后，就在城外林子边上买了一块荒地，将赵安顺葬在哪里。

下葬那天天上落了几丝雨，到场的人也不多。赵佑披麻戴孝，跪在坟前，为爹添上最后一把土，又摆好贡品点燃贡香，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响头。

该流的泪，想说的话头天晚上就守在赵安顺的棺材旁边时就说完了，此时倒没那么多煽情的话可说，赵佑想着是因为他要出来读书，赵安顺才遭遇不幸，都是为了让他有个好前程，他就暗暗在心底发誓，一定要读出个样子来。

事了，几个人沉默着往城里走，连一惯不大安分的芸香都比平日老实一些。她年纪还小，虽不大懂得生离死别之苦，却知道，从此以后，赵佑就跟她一样，是没有爹的孩子了。

不，赵佑比她还要可怜，她虽然没有爹，但她有娘有姐姐，赵佑什么亲人都没有了，他才是这世上，真正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芸香还记得从前住在甜水村的时候，她最爱跟在赵佑屁股后面玩儿，赵佑会带她爬树摸鱼，还会陪她踢毽子教她认字儿，现在她已经跟着先生学会认好多好多字儿了，这次赵佑到她家来，却没带她爬过一回树踢过一回毽子，甚至都没跟她说过话，除了打招呼的时候叫过一声芸香妹妹。

姐姐说赵佑哥哥这些天很难过，叫她不要拿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他，倒是可以多陪他玩玩。

这时候几个人都在往家走，芸香就走到赵佑身边，拉住他的手，很凉，像握住了冬天的冰。不过芸香没有松开，赵佑也没把她甩开。

芸香仰头问赵佑，读了多少书了。

赵佑说四书五经都学过了，只是若想将书中内容理解透彻提出自己的见解，还需要下一番功夫，接下来要学策论。

素光知道策论是科举必考的内容，赵佑恐怕还是有心走科举之路。农家出个读书苗子不容易，得给赵佑寻摸个好些的学堂才成。想着想着，素光就想到县学。

清渠县的县学是当地最高学府，学中夫子们至少都是秀才出身，更有不少举人和进士。夫子水平高，收学生的条件也高，主要看两方面，一是天赋，二是家资。银钱是小问题，素光不担心花钱，只是想要进入县学，还有一场考试要考，夫子们要通过考试来了解学生的真实水平，也就是摸天赋。

赵佑水平如何素光也不清楚，便把四书五经都买回来，让他在家温习着，准备个把月后的县学考试。赵佑原本也带了些书，书和行李都放在牛车上，牛一疯跑，什么都没了。可素光买回来的这些书，比赵佑原本的书还要齐全，笔墨纸砚也准备得充分，赵佑当场就红了眼。

村里不少人眼红上官家发达，瞅瞅这一家子除了两个丫头没有男丁，挣下偌大家产给谁花？还不是便宜了外人。村里人议论纷纷，有说上官家走了大运，这运气怎么不落他们头上；也有说许氏心比针尖还小，自己过的日子快活似神仙，却死活不拉小叔子家一把……这些话赵佑听着也就听着了，赵安顺在世的时候就教导他，莫要人云亦云，嘴长在别人身上，旁人怎么说是旁人的事，自个儿只要清楚许婶子一家的为人就行了。

如今看看许婶子和素光姐，帮他安葬父亲，为他操心县学的事，桩桩件件都是真心为他打算。赵佑心道爹说的果然是对的，旁人怎么说是旁人的事，真假到底如何还是要自个儿擦亮眼睛去看。他又想，许婶子和素光姐这样好的人，该得到好报，以后他出息了，定要回报她们。对于他来说，唯一出人头地的机会就是读书，就是中举，因此他越发发奋起来。

许氏多问了一句：“佑儿，你从甜水村来，可知道你上官二叔一家子怎么样了？”上官二叔就是上官庆生。

赵佑想了想说：“我走的时候，还看到钱婆婆在屋旁伺候菜园子，上官二叔找村人借了耕牛新开了两亩地。只是上官吉时好时坏，赌输之后被上官二叔揪回来就是一顿打，挨完打能消停一阵，过些日子赌瘾犯了又往赌坊去，总之就是这样反反复复总不消停，他们家经常吵架，大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许氏长长叹了口气后道生阿弥陀佛。她知道，以前的钱氏是不做活的，别说伺候菜地，就是喂鸡洗碗这样的小事她都不会沾手。而上官庆生一个人扛下地里的活儿，从早忙到晚，还要抽时间管束上官吉，日子不可谓不艰难。可这事儿又怪得了谁？当初上官吉要长歪的时候，上官庆生若是站出来制止了，事情也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江氏和钱氏有坏心的时候，他站出来劝阻了，好好一个家也许不至于离散。可他只是在旁边干瞅着，什么也没做。

看着恶人为恶而不作为，跟自己手拿屠刀往无辜之人脖子上招呼有何区别？

许氏以前没有想过这个道理，然而经历的事情多了，眼界逐渐开阔，想法也随之改变，有些事情琢磨着琢磨着，就通透起来。那一家子的事情，跟她们一家关系不大了。许氏也就是叹息几声，没再多问。

忙完赵佑这头的事情，素光把重心放到生意上。

前段时间出的新样式布料很受欢迎，现在已经成了店中的招牌，素光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就把另一款布料也推了出来。

较之以往那款布料，这一款名为软青罗锦，更加轻盈鲜亮，花纹做得更加细致，选色也是年轻姑娘喜欢的水粉，鹅黄，烟霞紫等，主要就是为了吸引闺中女儿们来购买。年轻姑娘都爱花儿朵儿地装扮自己，在穿衣上再不肯吝啬的。新样式一推出来，首先受到绣娘们的一致好评。

张荷娘拿匹布料在自己身上比比划划：“这颜色真好，跟我的肤色最配了。”

旁边一个绣娘就笑：“这是给十五六岁小姑娘穿的，你都多大了，也不害臊。”

张荷娘飞她一个白眼：“老娘我才十八九岁，还年轻着呢，我穿上就是好看，怎么穿不得？”

“哈哈哈荷娘这是想去迷倒哪个男人吧？”

“滚你的，凭他什么样英俊不凡的男人，也值得老娘亲自出马去迷惑？那不是我往哪儿一站，人就乖乖到我身边来了。”

“哎哟听听她说的什么话，叫外人听了去还不以为我们时锦阁是青楼啊？赶紧的，撕烂她的嘴。”

“嘿你个小妮子，看老娘不先撕烂你的嘴。”

绣娘们混熟了，都口没遮拦的，笑闹一阵之后，荷娘就吩咐下去，先按照这个样式做一批料子出来，放到门店里看看客人的反应，再决定下一步要不要继续做，做多少，绣娘们领到任务都回自己位置上忙活起来。最近素光提拔荷娘成为绣坊的管事，绣坊大部分事情都变成荷娘在管，她则腾出时间忙别的事了。

一件事是绣坊生意好，素光想重新盘个大院子，多招几个人，把绣坊的规模扩大一下。这个想法也不是突然冒出来的，几个月前她就在盘算这件事。

只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才发现远没想得那样容易。首先合适的院子就不好找，素光还是托牙人慢慢寻摸。

第二件事情就是素光想买些地。不能只指望一种生意过活，现在手里有些余钱，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置办些田地之类，租给别人耕种，自个儿按时收租就可以了，虽然一开始田地少，租金也少，但总是一笔出息，慢慢积累起来就多了。何况，地里产出的那些瓜果蔬菜，对于城里没有土地的人来说，都是极好的东西，既新鲜，又不用花钱买。素光和伏历这两天总往外跑，就是因为一户大户人家想脱手些田地，素光和伏历商量过了觉得划算，就购置了一部分。

她们这里忙碌着，绣坊那里，一辆马车忽然就停下了。

马车上下来几个人都很眼生，不像常来时锦阁光顾的小姐太太们，尤其中间那位被丫鬟扶着的女子，妆容华美自不必说，关键是她款款走进店内的气度，非世家大族不能有，叫人看一眼便生出自愧不如之感，觉得人家就是天边的烟霞白云，自己只是地上的烂泥，只配呆在路边被人踩牛踏。

守在店里的伙计眼尖，这样的贵人前来，生怕自己搞砸了，连忙去后院把张荷娘请了出来。张荷娘也没见过这般人物，一时间表情都不大自然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两个丫鬟列在两旁，其中一个丫鬟就介绍说：“这是我们魏家的少夫人，听说你们时锦阁料子做得好，特意过来瞧瞧，若少夫人看得满意，没准儿就选了你们家的料子，作为今年入贡皇室的御用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