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拒绝（1/1）

听着这样赤裸裸的威胁和鄙视，素光忍不住站起来，冷笑一声：“不劳庞管事费心，好叫庞管事知道，我上官素光能从一穷二白徒手打下如今这份家业，就能再打下第二次，第三次。”

庞管事淡淡扫了她一眼，显然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只看向伏历，等着伏历做决定。反正只要说动了伏历，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上官素光，没甚要紧。

然而他等来的却不是想听的话：“我伏历想要前程，自有大把通天的前程主动送到我手上来，轮不到一个小小县令替我忧心。”

庞管事被他这番狂妄的话语惊呆了，一时好话坏话都说尽了，无甚可说，他气呼呼站起来，看着伏历连道几声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们能硬气到什么时候！”说完拍门而去。

几个人争吵的声音太大，把许氏和到许氏这里来接儿子的张荷娘都吸引过来，问素光出了什么事。素光被庞管事气狠了，再不顾忌张五的名声，将七夕那天晚上伏历如何救下张五，今儿个庞管事如何逼婚的事一股脑儿说了。

许氏听得唉声叹气：“都怪我，要是我当初坚持让你和伏历早点完婚，就什么事都没了。”

张荷娘就没这么好性儿，冷笑连连：“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当明眼人看不出来啊，什么县令千金对伏历一见钟情，分明就是她张五被人毁了清白嫁不出去，想找点找个软柿子接手。”她叮嘱伏历，“这样的女人你可不能要，真要娶了她，还不知会被她如何拿捏。”

伏历对许氏保证：“伯母放心，我既已对素光许下承诺，必不会跟张五有何瓜葛。”

许氏听了这话颇觉欣慰，素光总算没有看错人：“常言道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就算张五的爹是县令，也不能干出强行把人抓去成亲吧，那跟强盗有何区别！”

素光心情糟糕得狠，许氏和荷娘安慰的话一人说了一箩筐，她总是觉得不得劲儿，三言两语将两人打发了，闷闷坐在游廊下，盯着在树底下打转的枯叶看。伏历本来也要走，看到素光这幅落寞样，脚尖一转，出现在她背后。

“你怎么又回来了？”素光头也不抬。

伏历伸出一只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你不相信我会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

素光这才偏头看他：“你会吗？”

她轻轻挣开伏历的手，把两只胳膊叠放起来枕在脑袋下：“如果你不会，我也不会怪你。”

“毕竟张五小姐身份摆在那里，谁都明白，娶了她做了县令的女婿，就相当于踏上一条扶摇路。而跟我在一起，你顶天只能当个商贾。地位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伏历在她身边坐下来，衣摆落在素光脸颊旁，能嗅到淡淡的独属于伏历的气息。伏历的声音自头顶上飘来：“你当县令的女婿那么好当？张五但凡有更好的选择，必不会挑我。”

“你那么聪明，只要给你平台，假以时日必有一番作为，这是我恐怕倾尽毕生之力也给不了你的。”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需要你给我什么东西？”伏历提高声音，语气里带了点责备。他从不曾对素光大声说过话，现在是真的生气了。

伏历也不是气别的，而是气素光太理智。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仔细权衡利弊，审慎做出选择……”

她还在说，伏历简直要气笑了。

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薄唇轻启：“但凡你没有那么懂事，就能活得更快乐些。上官素光，你听好了，我只会娶你。别说她张五只是个庶出的县令之女，就算皇帝把嫡出的公主送给我，我也未必看得上。”

“呵，你好大的口气。”

伏历头疼：“不是我口气大，是事实本就如此。”

“那你怎就看上我了呢？”

“那你怎么就看上我了呢？”伏历反问。

因为你最合适啊。素光心里一声呐喊。

她上官素光不需要一个强势又多有钱的夫婿，需要的是一个能尊重她的意志的人，你伏历刚好很穷又听话，脸还长得好看，看着就下饭，可不就是最合适么。

不过这个理由素光没好意思说出口，因为它实在太过朴素。

伏历从她那闪躲的眼神中就猜出了七八分，没真打算听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是强调：“既然你看上我了，就要负责到底，始乱终弃可不行。”

听到伏历亲口说得这样坚定，素光心里也燃起一些信心。她不禁在心底嘲笑自己愚蠢，原来自己和世上所有女子一样，也会害怕心上人扛不住诱惑而变心，为此感到恐慌，心酸，和无奈，好在她的心上人懂得她的惶恐和无助，会在最需要的时候向她伸手。她伸了个拦腰，起身道别，回房休息去了。

伏历看着房门合拢，直到最后一丝缝隙也消失不见，不禁苦笑摇头，心底微酸。素光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日略施善心，救下的是一个身心如何备受煎熬，生机已绝的人，她恐怕永远也不会明白，当初他说出喜欢他的时候，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争都要备受煎熬。

明月出云崖，皦皦流素光。

那些风轻云淡的日日夜夜，她早已化作他漫长阴暗的生命中唯一的一道光，他会用身，用心，用血，用命来换，到死都不会放手。

没几天的功夫，张五小姐失了身的消息就传遍大街小巷，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不管是谁传出来的，人们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人就是她，不仅老少男子闲侃，闷在家宅里料理家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也谈，纷纷拿这事儿当作例子教闺女——大晚上黑灯瞎火莫要出门。

其实这个事情，主要还是怪张五自己平日里太嚣张跋扈，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前面嫁妆那一出，虽有张县令及时遏制，明里暗里还是把不该得罪的人得罪了个遍。不少店家暗里发誓，管他张家嫁什么小姐，娶什么媳妇儿，以后都不做他家生意。更有那胆子大的，就花钱找了几个混混，要给张五一个教训。万一事发，反正也只能查到混混头上，派去找混混的奴仆正脸都没露一下，有什么可怕的。

张五也是倒霉，乞巧节那天晚上在家里闷不住，非要跑出去玩，玩也就罢了，只顾着自己玩得开心，连丫鬟小厮们被人流挤散了都不知道，一个混混趁人不备把人嘴巴一捂，拖到角落里，另外几个扛腿的扛腿，抬脑袋的抬脑袋，没费多大功夫就把人弄巷子深处去了。

张五得救后回到府里哭得厉害，姨娘查看了女儿的身体，看到女儿还是完璧之身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大骂那群人不知好歹，央着张县令一定要把人查出来，打断狗腿才解恨！

张县令头疼得很，他何尝不想为爱女报仇，可他更知道，女子名节为重，出了这种事情高调不得，否则假的也成了真的，女儿以后还怎么嫁人！任由爱妾哭闹，张县令没理会人。

随即大夫人便怒气冲冲找过来了，大夫人不担心别的，只担心自己的小女儿会受到张五的牵连，说不到好人家，她平日里早已厌透张五母女，此时更是催促张县令早点把人嫁出去。

这可犯了难。

张五虽说前面被退过亲，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但她清白还在，张县令看着女儿泪盈于睫的模样也是心疼得不行，哪肯随便找个男子就把女儿嫁了。再说张五自己也眼高于顶，寻常男子根本看不上眼。

大夫人可不在乎张五这个时候还挑三拣四，只道若是因为张五的事情妨碍了她两个女儿的名声，她势必要动用掌家主母的权利，把母女二人扫地出门。

张县令猛然清醒过来，她可不只张五一个女儿，嫡女庶女加起来七八个呢，不能厚此薄彼，张县令的态度顿时冷淡了。

没了张县令做依靠，张五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姨娘给她挑了几个，张五一看相貌普通家世一般，不是商贾出身就是科举无望，又想到曾经跟她议过亲的柳公子可是举人，哪肯低下这个头。

老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张五就想到了伏历。

那个伏历，虽说没权没势，但这也正是他最大的优势，娶了她，以后大事小事只能听娘子做主，头上还没公婆压着，这日子得有多痛快。何况他人还长得周正，光是这一点，就不知比姨娘拿出来的那些歪瓜劣枣强了多少倍。穷一点不打紧，只要她爹愿意提携，以后还愁没有好日子过？张五想着想着，不禁痴痴地笑了。

张五就跟张县令说了伏历。

张县令一听，这人还刚好救过女儿，不错不错。赶紧派人去议论亲事。

张五支支吾吾：“只一点，这伏历和那个叫上官素光的，已经打算要成亲了，他要入赘上官家。”说着说着便可怜巴巴哭起来。

张县令嘴一撇，安慰女儿：“不是还没成亲吗，让他退了就是，当个赘婿能有什么出息，我就不信，他还看不上我的女儿。”

没想到人家真的看不上。

庞管事把伏历和素光的态度带回来，张县令鼻子都要气歪了，转头一想人家郎情妾意心比金坚的，自己非要拆散人家把自个儿女儿塞过去，活似自己女儿实在没人要一般，委实没意思，也就摆了手，让以后莫要再提此事。

张县令这头已经把目标放到别人身上，张五却死活咽不下这口气。

伏历宁愿当赘婿也不选她？

凭什么，她堂堂县令之女，还比不上一个出身贫贱的农家女？！

没出几日，伏历去丝线铺子取丝线，遇着张府的小厮，请他去一趟清风酒楼，说是张五小姐有事相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