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添妆（1/1）

许氏的积极性并未被素光的平淡反应打消，反而越发卖力为女儿寻摸起对象来。

还没等许氏搜罗到新一波画像，大岭镇上上官庆生托人带来消息：菊仙要出嫁了，请许氏一家子回去吃喜酒。

要说上官庆生一家子，顶可恶的其实是钱氏和江氏，还有上官吉，余下的上官庆生和菊仙倒还好，没有前面三人那等好吃懒做，只想把别人腰包里的钱算计到自己手上的烂德行，许氏好歹是菊仙的伯母，回去吃她的喜酒也使得。

村里有闺女出嫁，长辈添妆的习俗，许氏就跟素光商量：“给菊仙添点什么好？”

素光想了想：“就钱氏跟江氏的德行，必然不会给菊仙太多陪嫁，新媳妇嫁妆少了在婆家就会低人一等，站不住脚，我们不妨给菊仙添点值钱的，好保管的东西，总不至于叫婆家看低了她。”素光只不好说，就钱氏江氏那爱财如命的性子，又偏宠上官吉这个废物，菊仙出嫁指不定还有内情，没准儿就是为了给上官吉攒钱，这时候要是给菊仙添的妆太显眼太贵重，没准儿就被两个女人抢去了，哪还有菊仙的份儿。

许氏点头说是：“那就一对银镯子？”其实菊仙这孩子，许氏对她颇为同情，素光芸香两个虽然家境差，好歹还有亲娘疼爱，可菊仙摊上江氏这么个重男轻女的娘，当真是一点疼爱也无，倒不如早早挑个好人家嫁了，早日脱离苦海。她还记得上官大郎还在世的时候，钱氏就算对许氏苛待，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江氏也还敬着她这个嫂子，素光和菊仙两个小丫头在野地里采野花玩，有时候许氏干活儿累了坐在菊仙屋门口树下歇脚，菊仙还给她端凉开水喝。一眨眼菊仙就要出嫁了，许氏想到素光，心里又是一阵惆怅。

她也不愁别的，就愁女儿将来没有依靠。女儿有本事，能挣钱，一家子都跟着沾光过上好日子，这当然是极好的事情，可十几年以后呢？素光能一直这么顺风顺水过下去么？到时候她年龄大了，容颜也老了，哪个好男人还看得上她？关键是得趁早生个一男半女，老了才有所依。

许氏心里这些话转了千千万万遍，每每看到素光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她就不知如何开口，只好自己多下点力气多寻摸，总有那万一挑一能入素光眼的男子。

许氏问素光：“绣坊生意忙，菊仙成亲你就不回去了吧？我一个人回去吃顿饭就可以了，看看老屋，晚上在你舅母家住一宿，第二天再回来。”

绣坊确实事多，素光本也打算不回去，但一想到许氏一个人回去可能会吃钱氏和江氏的亏，她便放心不下，还是决定和许氏一起回去一趟：“绣房耽搁一两天不是大事，亏不了什么，我也许久没见舅母一家人，这次就和娘一起回去吧。”

“不错，虽说前几日你舅母还来信说面馆生意不错，他们比往年过得宽裕多了，但咱们做晚辈的，还是该回去看看你外祖母。只是，芸香怎么办？要不要带她一起回去？”

“车马劳顿没必要带上她，她最近跟着先生学规矩学认字儿都挺踏实，半途而废不好。不放心她一个人待在家里，可以请荷娘照看她两日。”

许氏没什么意见。不知从何时起，家里一应大小事物的决策者变成了素光。

许氏和素光两个没打算在村里久待，菊仙成亲当日母女两个才赶到上官庆生家。屋里屋外聚着不少人，半是等着吃饭，半是等着看新娘子。在乡下，出嫁总是一件值得被人围观的稀奇事儿，因为总有热闹可看。素光往堂屋里摆嫁妆的地方一瞅，被子杯子脸盆等廉价的东西一只手都能数清，除此之外，没了。

就有村里人在议论菊仙的嫁妆：“江氏也真好意思，这么点东西就把闺女给打发了？这架势哪里是嫁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分明跟后娘差不多。”

“谁说不是呢，你没看到男方一家人看到嫁妆的时候，脸都绿了么，当初男方来下聘的时候，可是给了足足八两银子。”

素光听得正在兴头上，谈话的那两个村妇却因为有人在看她俩，声音小了下去，素光顿觉好没意思。视线一扫，在人群里瞅见赵安顺也在，带着赵佑来吃席。素光摸过去跟赵安顺打了个招呼，压低声音聊起菊仙聘礼这头的事情。

赵安顺就说：“据说男方年纪太大了，得有二十四五了吧，又因为娶的是填房，这才舍得下八两银子的聘。”

素光：“男方下的聘礼虽多，娘家通常会拿出一半的银子给女儿置办嫁妆或添头带回婆家去，怎的菊仙的嫁妆才这么点？”

赵安顺拢着手：“你还不知道你婶子是什么德行？进了她手里的银子，哪有拿出来的道理？能给菊仙置办半两银的嫁妆，都是她心疼女儿了。”

素光眉头一皱，赵安顺叹息：“菊仙是个苦命的丫头，嫁到婆家还不知要过什么日子。”

许氏站在人群前头，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新娘子这头的长辈，总得露露脸。今日许氏穿了城里妇人都喜欢的对襟盘扣织棉衫，底下穿着撒花百褶青布裙，头发盘得顺顺溜溜，用一根银簪住固定住了，面色红润，气度安详，颇有富家太太的风度。她一出现，就被村里一些如刘氏这样有头脸的妇人围住了，都问她在城里做什么生意发了大财。许氏忙着应付三姑六婆，一时还没来得及到钱氏这个正头婆婆跟前转一圈儿问声好。

正说着话，吉时已至，新娘子出来了，众人把注意力都放到新娘子身上。

钱氏这个做奶奶的按说也要给孙女儿添妆，一群人都望着她的时候，她却厚着脸皮道：“我的添妆和她爹娘给的嫁妆算在一起。”

钱氏这么说，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一边哀叹新娘子可怜，一边觉得钱氏真心不要脸。如旁的本家亲戚，少说也都拿了几百文钱出来，放到新娘子手里。

很快，新娘子经过许氏身边。

许氏让她停一停，拉着菊仙的手，细细跟她说话：“你也不要灰心，男方那头既然愿意下八两银子的聘礼，可见心里还是重视你的，你过去了好好过日子。你本就是个手脚勤快的姑娘，谁家都喜欢勤快的媳妇儿，平时嘴再甜一点，多讨婆婆和丈夫的欢心，日子总能过起来。不管怎么说，都比在家里要好过的。以后啊你也要学着立起来，该凶狠的时候就凶狠，别让别人欺负你。有什么过不下去的，还可以来找我跟你素光姐姐。”

说话的功夫，她就从手腕上摘下两个重重的银镯子，套到了菊仙细细的手腕上。

旁人看得清清楚楚，这镯子又新又亮，一看就是才打不久，花纹又宽又厚实，一个少说也有五两重！这东西，别说出嫁，就是传家的分量也够够的了！

人群里爆发一阵惊叹，许氏果然是赚到钱了啊，出手这么大方。大部分人都知道上官家那些龃龉，当然也有人感慨，许氏真是个好的，连对跟她不怎么亲的侄女儿都这么好，很对得起上官大郎了。

而男方那边，在看到这对银镯时，立马笑逐颜开。

别人都在或羡慕或嫉妒，只有许氏知道，盖头下菊仙的身躯在轻轻颤抖，她紧紧抓住许氏的双手，不愿往前再走一步，或是因为恐慌，或是因为太想找个依靠。但时辰过去了，她还是得离开。就像村里一代又一代的女子那样，伺候公婆，相夫教子，柴米油盐，家长里短，过完一生。

钱氏在看到许氏拿出这一对大银镯子时，眼睛差点被闪瞎，差点就要大叫一声“把东西留下”，却被江氏死死摁住。

这次素光和许氏还真是误会江氏了，江氏虽然见钱眼开，但这毕竟是她亲生的女儿出嫁，再怎么着克扣也不忍心做得太过。想当初，她就是吃了嫁妆少的苦，进门后被钱氏百般看不起。她原本打算从八两银子里拿出四两来给菊仙置办嫁妆，剩下四两银再添上一些自家攒的，给上官吉说门亲事也够了。盖因钱氏一早就把钱收走了，死活只给半两银，江氏也无奈，只得就这么把菊仙打发出了门。

她也知道菊仙这门子出得艰难，女儿在婆家没脸，她心里也难受。

看到许氏那么大方地送女儿一对银镯，她在垂涎之余，大大松了一口气。

有这对银镯压着，菊仙再怎么着，也不会因为嫁妆薄被婆家轻视。

钱氏想冲上去抢夺银镯时，她果断把人拦下，力气之大，使得钱氏几乎认不得她了，这还是那个在她面前讨乖讨巧的媳妇么？

江氏这么做的后果就是，事后挨了钱氏一顿痛骂并两个巴掌。

而打完江氏，钱氏就病倒了，倒在床上直哼哼，心心念念都是闪亮的大镯子。

许氏和素光本来当天送完菊香就去了镇上吴氏那里，然而天还没黑，上官庆生就来敲面馆的门，说钱氏病了，想见大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