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私语（1/1）

今儿晚上闹了大半宿，自是不可能回镇上休息了，但许氏家里小，住不下这么多人，到分岔路的时候许氏便对赵安顺道：“今儿个真是多亏了他赵叔，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芸香被带走的事儿。您又跟着我们跑前跑后这么久，真是幸苦了，想必佑哥儿也在家里等得望眼欲穿。但我们还想麻烦一件事儿，您看我们家钉子那么大一块地方，住我们娘仨勉强够，可伏历就没地方住了，能不能麻烦让他今晚上到您那儿去住一宿？”

赵安顺知道许氏什么意思，伏历虽说答应入赘，但他和素光毕竟还没成亲，这就住到一起去了难免惹人说闲话，村里人的嘴可碎着呢，当即道：“小事一桩。让伏历和佑哥儿挤一挤，佑哥儿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睡觉占不了多大地方。”

许氏笑逐颜开：“那可真是多谢他赵叔了！”素光全程安静如鸡，一言不发，任凭许氏安排。

赵安顺也笑眯眯的：“办喜酒的时候多请我吃几杯酒就行。”带着伏历从小路走了。

这边母女三个回到家里，一路上许氏的笑就没断过。连芸香都忍不住问娘为何如此开心，许氏捏捏她的小鼻子：“咱们家很快就要有大喜事啦。”

芸香不懂什么喜事不喜事，只是看到娘开心，她也很开心，跟着咯咯咯笑起来。

娘儿几个飞快烧了点热水，洗完脸脚，许氏哄着芸香躺进被窝里睡着了，她正要休息，却看到素光还在门外徘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到素光这幅模样，许氏就知道女儿有话想说，便披上外衫来到素光房间，母女两个坐到床边。

许氏先开口：“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素光很清楚，她和伏历的事情须得尽早说明白，让许氏误会了会很扎心，可一路上见许氏如此开怀，素光实在不忍心打断母亲的笑容。她抿了下唇才道：“娘，我和伏历的事儿，不是真的。刚才他是为了帮我解围才这样说的。”

许氏叹口气：“我就知道是这样。”

毫无意外的，素光在许氏脸上捕捉到一抹转瞬即逝的失望之情，她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一刻，素光倒真的很希望伏历给她做了赘婿，她不见得会有多喜欢伏历，但一定不会亏待他，只要能让许氏开心。但这种事情，哪里是想怎样就怎样的呢。

许氏问：“不过，你对伏历，到底是什么心思？”

素光一愣，适才那点子淡淡的忧伤烟消云散。素光不解：“什么什么心思？”

“就是……你对他有没有意思？你看你们两个，男未婚女未嫁，相貌年龄又合适，伏历才二十出头吧？男人年龄大一些不打紧，大一些更成熟，更知道怎么疼人，你今年也快满十六了……”

“娘，我对他没意思。”

“为何？你们两个，我看你们熟得很呢，在店里做活儿时，一个擦桌子一个扫地，一个扛面粉一个提菜，配合得多默契啊。”

素光忍不住笑起来，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原来娘是从这些上面，认定我们就很熟的啊。其实呢，娘，伏历只是想快点还完药钱而已。我跟伏历萍水相逢，不过是在他落难的时候帮了他一把，他心里记恩情，便想方设法要还给我。所以他努力干活儿，不遗余力帮我们抓往井水里扔死猫死耗子的贼，甚至今天晚上，他还不惜毁了自己的名声，帮我解围。他只是个懂感恩的人，哪里就是喜欢我呢？倒是我们，对他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是哪里人士，家里还有什么亲人，他有没有朋友，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人，他以前过着怎样的生活……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他对我们而言，就是个凭空出现的陌生人啊，某一天说不定也会突然消失。我们不能因为习惯了他的好，就把他当自己人，这样当他突然消失的那一天，我们会受不了的。”

许氏听得有些头晕，但她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母女两个都没话了，许氏略坐了一会子就回屋休息了。

今晚月色甚美，再过几日就是十五，月亮在今晚就几近一个圆盘了。月光倾泻下一地水缎，素光轻轻推开窗户，让月光照进来得更多些。

然而就在开窗时，素光险些被窗外的黑影吓了一大跳。那身影瘦瘦长长，个子很高，要不是黑影快速转过身来，让素光趁着月色看清了他的脸，素光恐怕就要惊叫出声了。这黑影正是伏历，他怀里还抱着一只小花狗。

素光惊讶：“大晚上不睡觉，你在这里做什么？”

伏历低头看怀里的狗：“赵佑说它叫小白，芸香最喜欢，芸香每晚睡觉都要小白在床底下陪着，否则就会睡不着。本来赵佑想自己送过来，又怕惊动他爹挨训，便委托我给送过来了。”

小花狗见到素光很是亲热，隔着老远就挣扎着伸出舌头来舔素光的手。素光笑道：“芸香哪里是睡不着，她就是贪玩儿，想和小狗一起玩。”

素光扬了扬眉：“你居然能找着我家？”

“赵佑指了大概方向。这四周除了这几间屋子，便没有别的人家了，想来就是你们家。”

素光哦了声，实在不想问起某个问题，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伏历的脸色有些古怪，沉默了下道：“一点点。”

“一点点是多少？”

“就……你说到报恩那里吧。”

素光心里本来怪别扭的，她们母女两个的悄悄话，却被话中的当事人听了去。不过听到了也挺好，素光转念一想就释然了，反正这本就是她心中所想，伏历就应该知道，他不知道才会出问题。素光呵呵一笑：“今天的事儿真是多亏了你啊，不然我和我娘，还有妹妹就要被钱氏那老婆子拿捏住下半辈子了。你放心，我指定不会让你当上门女婿。看你自己的打算吧，以后你要走我绝不拦你，你是个好人，若你愿意在店里干活儿，我也会付你工钱，若你想娶个好人家的姑娘，我给你找媒婆说亲！”

看见素光说得信誓旦旦，伏历嘴角抽了抽，愣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我不走，我不会消失。”

素光懒懒打了个哈欠：“不走好啊，我们就缺个你这样人傻好骗的劳动力呢。不早了，把小白放在屋外狗窝边上，赶紧回去睡觉吧。”话音一落她就关上了窗。

伏历看着窗户变得严丝合缝，一下下抚摸着小白柔软的皮毛，又抬头望了望漫天月华，慢慢念道：“明月出云崖，皦皦流素光。”素光，好名字。他低头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