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假玉（1/1）

顾太太是来送点心的。素光以前见过她两次，因而并不陌生，伙计们纷纷给她问了好。

顾太太三十许的年纪，平日里保养得当，身段苗条有致，肌肤细腻白嫩。今日一身新裁的衣料，内里是水红色百褶衫裙，外面套着绣云叶纹的墨绿色褂子，腕子上套一对碧绿的镯子，头上挽着时髦的发髻，插戴着崭新的步摇，款款走来，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光鲜精神。她把手里提着的硕大食盒放到桌子上，招呼大伙儿来吃点心，自己帮着分了一些点心之后，便到后面跟顾老板说话去了。

“谢谢老板娘，老板娘真是大好人啊，做了吃的还能想到咱们。”

“就是就是，你那糕是什么口味的？”

“我是板栗的。你呢？”

“我香芋味儿的。别说，老板娘做糕点真有一手，就这个口味，糕点铺子里都不一定买得到，也不一定有老板娘做得好吃。”

先前那个人声音小下去：“那是。老板娘一天也没甚事情，多的是时间钻研吃喝，哪像咱们的老婆……”

顾太太的点心都是她自己做的，每次都不重样，素光拿到两块紫薯芋泥饼，咬了一口，紫薯味颇浓，芋泥的软糯差了些，也就一般般吧，勉强能入口，和前世吃过的精细糕点相比差远了。

她捅了捅旁边的柱子，把另一块没咬过的紫薯芋泥饼给他，好奇道：“老板家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儿啊？”

柱子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眨巴眨巴绿豆小眼：“那不清楚，可能老板最近赚大钱了吧，老板娘跟着开心。”

素光略略回想账册，店里生意不好不坏，应当不是这个原因。

“那就麻烦娘子了。”

正说话时候，顾老板和顾太太肩并着肩出来了，两口子笑吟吟的。外面天光照进来，顾太太抬手打起竹帘，回眸一瞥顾老板后出了店门，登上自家小马车。素光瞅见顾太太抬手的那个动作，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旁边柱子逗她：“嘻嘻，看得再入神也没用，美人名花有主了，当心被老板知道。再说了，你小子还嫩着呢。”

素光翻了个白眼：“想什么呢，我在看老板娘腕子上那玉镯子。”

“这么大，颜色这么翠绿的一对玉镯，少说得五十两银子吧？”柱子咽了咽口水。

“那镯子瞧着是和田玉，如果是正品，至少得八十两银子。”

“嚯，八十两？”柱子瞬间惊呆了，不愧是老板娘啊，八十两银子说戴在手腕上就戴在手腕上了，普通庄户人家嫁女儿顶多也就陪嫁个二两银子，果然不是他这种每月挣仨瓜俩枣的人比得上的。柱子咂摸了下问：“听你这意思，老板娘那镯子还有可能是假的？”

素光低声：“我就是觉得那玉的颜色不太对头，太绿了。有句话叫‘翡翠看种，和田挑润’，这种绿色的和田玉，不能太艳，得有油脂感。老板娘那玉未免太亮了些。”

柱子半是讥讽半是认真：“你还懂怎么看玉啊？”

素光有些尴尬，前世她家也做玉石生意，什么和田玉，蓝田玉，岫玉，独山玉，都是她逗趣的小玩意儿，她爹怕她一个人闲着无聊，还特意请了大师傅教她怎么辨别玉石真伪，辨对了便奖励一件玉器。什么听音，辨色，看划痕，素光不说从未走过眼，也可说是了如指掌……但是这辈子的素光只是个农家女，大字不识几个，哪能懂得看什么玉啊，平白惹人耻笑。素光摸了摸鼻尖，脸上讪讪的：“略懂，略懂，以前听老一辈人说的，让你见笑了。”

两人不再纠结这个，各自干活儿去了。

没过几日，又是一天清晨，素光照例来店里干活儿，她前脚刚进店门，顾老板后脚也进来了。素光不免奇怪，以往老板都会比伙计们来得晚些，今儿怎么来得这样早？老板的事情素光也不好多问，只闷着头把手头的活儿干好，别出错。偶尔抬眼往四周一瞥，伙计们都跟她一样，大气不敢喘一下。

一连数日，老板天天早到，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素光就有些奇了，店里的收入并没有减少，难道是家里的事情，惹了老板这么大火气？

这天上午，她实在忍不住了，趁着老板背眼的功夫，拉来柱子询长问短。

柱子叹口气，小声道：“还真被你说中了。老板娘那对镯子，还真是假货。”

素光知道内里的事情肯定不简单，顿时来了精神，催促柱子快讲。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灼得双眼炯炯有神。

事情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

那日，顾老板到清渠县进货，遇到几个朋友一起吃了顿酒，一来二去，天色已晚。顾老板赶着驴车，怕夜间落雨，一应米面等物被淋湿就不划算了，遂在县城里找了间客栈住一宿，明日一早再出发。巧的是，入住时遇到个三十多岁，颔下生着一颗黄豆大小黑痣的中年人，腋下挟着一条包裹，一边跟店小二拉扯，一边往客栈外面走。

顾老板一时好奇，留神细听，原来是这中年人住了好几日的店没给住宿钱，店小二说什么都不让他走，最后连客栈老板也惊动了。

那中年人低眉顺眼的，神情很是沮丧，跟老板连连求情：“在下姓赵名骈，乃凉州府人士，来益州府本是为了做一笔生意，奈何遭逢不测，生意伙伴爽约，如今资金周转困难，一日三餐都成了问题，亏欠了老板的房费实属无赖之举，但我手里还有一些货物没脱手，待我将其典当，定然能还上房费，请老板通融则个，放我前去当铺吧。”

客栈老板将他上下一打量：“不行，你若趁机跑了我找谁要钱去？你托个人帮你典当，或者找相熟的朋友借点钱都可以，总之你人不能离开。”

赵骈一脸为难：“在下初来乍到，哪曾结识下可信任的朋友？至于托人典当更是万万不可，我包里的东西价值千万呢，假他人之手实在不放心。”

顾老板来了兴趣，他这包裹看着并不大，难不成里面装了什么金珠宝贝？顾老板家里原本便小有资产，这些年更是靠着米面生意发了家，在大岭镇上也数得出名头，生意场上你来我往，也养出了爱猎奇的性子。他心里盘算着，若真是稀世珍宝，当场买下来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