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京师杂咏上门礼（1/1）

第九十八章 京师杂咏上门礼

阎尔梅夫妇前脚踏进昌平客栈的大门，后脚龚孝升就跟了进来。三人在客房里落座后，欧阳洵沏得两杯香茗递给两个大男人，就自顾地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孝升兄，官儿越做越大了，管着朝廷的生杀大权，怎么有时间光临这小小的客栈。”

龚孝升见阎尔梅的话语中带有挖苦的意思，也毫不客气地怼怂道：“谁叫白耷山人走了狗屎运，入了魏相国的法眼，他老人家要清你这个玻璃胯子，明脚（名角）儿去参加他于腊月二十八日举办的迎春惠菊晚宴。”

“哪个魏相国，老夫除了与你这只蚂蟥有着扯不掉的关系外，从不与京城官员往来，不去，不去！”阎尔梅脸上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的这个答复早就在魏石生和龚孝升的意料之中，他是个不爱攀龙附凤的二杆子货。为了他能成行，魏石生煞费脑筋地征求下级龚孝升的意见。

为什么作为朝廷相国，而煞费心机地请一位闲云野鹤来相国府喝酒呢？是阎尔梅的名气太大了而慕名请他，还是因他地位高贵而树立亲民形象，其实这两样都不是。

必须请阎尔梅来吃酒的原因是：今年朝廷科考时，阎尔梅在水泊梁山的得意门生陈子昂考中了探花，得了个今年全国进士考试的第三名。

清朝自顺治年间恢复进士考试后，所考试制度基本仿效大明的高考制度而来。每三年进行一次进士考试，考生必须经过乡试初显，会试（各省府）的重选，殿试（皇帝亲试）定夺。前三名为状元、榜眼、探花，再就是进士。只要是殿试被录取的考生，都统一送到翰林院储秀，他们将来就是朝廷的栋梁之材。

本来这次科举是朝廷大庆之事，使魏石生始料未及的是，康熙皇帝为了喜上加喜，下旨将公主许配给了状元，恭亲王的小格格许配给了榜眼，将魏相国的二小姐许配给了探花陈子昂。

从这件事上，康熙皇帝打破了“满汉不许通婚”的祖制，为满汉一家亲开了先河，铺平了道路。这是喜上加喜的大事，作为来京的阎先生，能不请来庆贺吗？

龚孝升为人精明，一直在他家寄养阎尔梅的儿子阎炅，本届也考取了进士第五名，他想请相国大人为媒，将自己的独生女儿龚晓琴许配给阎炅，两人一拍即合。

他秘密领养着阎尓梅的一双儿女，不是他不想告诉好友阎尔梅，而是他的儿女继承了他父亲倔强的脾气。他们一直对父亲逼死母亲的事情耿耿于怀，坚决不认他这个父亲，龚孝升只好从长计议。这不，想瞌睡，相国大人送来了枕头。

龚孝升说：“相国大人，下官对阎尔梅的性格还是非常了解的，你下请柬时，称其白耷山人，他准来。”

魏石生摇了摇头说：“咱们华夏民族是以礼以诚待人，本官作为国相更应遵循，怎能以客人的浑号请客人呢。”

“相国有所不知，阎尔梅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二杆子，您这样称呼他，他准来。”龚孝升誓誓旦旦地说：“相国大人请放心，他要是不来，下官绑也要将他绑来。”

话儿说到这份上了，魏石生也知道龚司寇也不是个爱打诳话之人，魏相国自谑地说：“看来只有这么称呼了，京师异之也。”

果然，当阎尔梅从龚孝升的手中接过大红请柬一看，请的是白耷山人，顿时他的脸儿多云转晴天，喜笑颜开地说：“孝升兄，你等等，我这就去跟魏相国写回信。”

阎尔梅屁颠屁颠地来到房间书桌前，一首《答魏石生相国惠菊酒》洋洋洒洒地飞文染翰地印在信笺之上。

松檐曝背茗香微，亦舄珊珊静入帏。

地主都忘卿相贵，山人戏答姓名非。

书传蚤夜惊黄石，酒馈迎春感布衣。

方外行踪无可问，殊途远不碍同归。

龚孝升接过回诗一瞧，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他起身告辞说：“用卿兄，到时可要早点去唷，还有天大的惊喜等着你哈，过期作废，你后悔也来不及。”

一直在房间观看他们好友间斗嘴儿，而没有发言的欧阳洵，当听见有天大的惊喜等着夫君，她也想从中分享。

“龚大人，我也要去！”

在清代妇女是不能参加这类活动的。阎尔梅轻言细语地劝说道：“好洵儿，这次是官场应酬，你一个女流之辈，不去为好，显得很……很尴尬的。”

女人的脸，就像六月份的天，说变就变，龚孝升见阎夫人顿时翘起了嘴儿，他忙打圆场说：“相国纯属私人宴会，阎夫人去了无妨。”

“这还差不多。”

龚孝升见阎尔梅夫妇都答复愿意参加宴会，他辞别他们，去相国府复命去了。

阎尔梅夫妇双双躺在床上睡不着觉儿，他们在分析，我阎尔梅与魏相国素昧平生，为何他要请他呢？

欧阳洵分析说：“是夫君的文学诗词歌赋名气大呗，魏相国是慕名而请吧？”

阎尔梅说：“散了吧，文学永远是为政治服务的。不论文学、诗词、歌赋，在政治人物眼里，用你是才学，不用你是垃圾，只不过在若干年后，有人从垃圾箱中将你的作品翻出来，为了时代政治的需要，才认为这是精品。”

夫君的精辟论述，倒是提醒了欧阳洵，她说：“夫君，我们为何不写一些关于游玩京师的所见所闻，来讴歌燕京的变迁，就当去相国府的见面礼。”

阎尔梅立即赞同说：“洵儿言之有理，且当我们在京城捡漏，以充交给相国大人答卷。不论他认为是精品或废品，只有后人评论了。”

这就是夫妻二人分析的结果，他们心安理得地相拥而眠。

接连几天，夫妻二人游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贵胄贫民区域，了解了燕京的地域文化和风土人情，回到昌平客栈后，以阎尔梅为主笔，欧阳洵和韵，夫妻俩作了八首《京师杂咏》：

一

北地先寒不待冬，春天未到雪千峰。

秋高直上红螺崄，夜静微闻白塔钟。

水注天津收渤海，山连王屋结居庸。

如何形胜全无据，剩有祗园五树松。

二

击筑清秋调不伦，风高酒薄醉无人。

穷途半是王侯裔，故老甘称鼎革臣。

灵佑新灯添鬼儡，城隍旧市徒慈仁。

纷纷野史传疑久，微服长安质所亲。

三

霜高猎放海东清，金项韩卢八宝铃。

黍谷山藏吹律管，云居洞锁涅盘经。

吸残烟酒重吹袋，圈尽膏田乱结绳。

欲洗红尘求净土，戒坛西岭摘天星。

四

宣武门前市血焦，柴车塞断虎访桥。

投戈赕鬼争除目，减俸京官耐折腰。

冰有高山尘自冻，煤无底火炕难烧。

僧寮按月征房税，愁杀钟声换朔朝。

五

京城内外市婆姨，雕辇文裀彩帨帔。

长褶貂缘红小褒，高靴麑嵌绿斜皮。

联椎膏沐蓬松辫，充耳珰鬟上不緌。

歌笑无端还痛哭，满头薪水夜分旗。

六

龙城驼马贡千群，散牧郊垌五色雯。

日落楼桑笳乱起，月明潭柘磬初闻。

休官卢植因权相，辞爵田畴为故君。

独喜西山春夏候，百花陀内拾红云。

七

都门何事最堪伤，络绎春闺发沈阳。

空抱蔡琴愁按拍，半怀徐镜耻临妆。

仙人西去无青雀，童子南还失白狼。

风冽马鸣音惨惔，东丹宫外满城霜。

八

土本繁兴役未休，京城日夜响钩珘。

十千夫驾金梁尾，三百骡牵石柱头。

河堰妓偿亲政债，喇嘛僧住洗妆楼。

农夫恨诅天无眼，不见田畦满地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