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不归人3(1/1)
“对于白水宗的这些弟子而言,不棺葬是他们最大的愿望,他们更希望亲眼见证白水宗的重见天日的那天,又或者,其实尘封之下,他们都还活着。”
闻人说说罢,推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内里雄伟不减当年。
“你对这里还挺熟悉。”
“我家。”
“我是说,尘封后。”
闻人说意味不明的呵了声,带着人往里走。灵力的感知告诉她这里面建筑结构不是一般复杂,就算是眼睛完好无损,她也会绕晕。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闻人说在前面一个拐弯,没了影,连气息都感觉不到的那种。
孟常脚步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跟上,在转角处险些撞上来人。
闻人说扶了她一把,“小心。”
“……”
孟常嘴角扯了扯,心下明了,嘴上却还是问道:“怎么了?”
“这边有阵法。能隐匿人的气息。”他牵过她的衣袖,带着她往前走,剩下另一个“闻人说”贴着墙危险的眯起眼,两人视线对上,谁也没说话。
也不知走出去多远,一直到一扇巨大的石门前,闻人说才停下来。
“就是这里了,我先送你出去。”
“先?”
“嗯,你先回去,待在渡湾,无论最近发生什么都不用管。”
“是你哥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闻人说蹲在地上摆阵,阵中阵很麻烦,容不得半点差池。然而他还是分神回答她的话,“都有。”
“说说吧,万一能帮上什么忙呢?你哥用一个人情的代价换来云驿的十年合作,可别白白浪费。”
闻人说头也不抬,语气满是无奈,“孟冬黎,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自然是真的傻。”
“傻人就该乖乖听话不是吗?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送你回溪州是为了什么,你不是最怕麻烦吗?”
“人总是会变的。何况,你才多大点,你以为就凭你,就能够扛起你爹娘都扛不住的烂摊子?”
闻人说:“……”
他听这语气,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什么了,这话或许不只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听说你跟你哥决裂了?”
“你得到的消息不该是吵架?”
“所以下一步真有这个打算?”
闻人说转移话题,“可以了,你该走了。”
孟常抱着手靠在墙边一动不动。定定的“看着”他。
“冬黎,白水宗的事就像一个没有解的局,每一步试探都没有人能预料结果,我不信卦,但这是六爻中能出的上上签。
你不是没动心吗?那就别让我想太多,我们都好过。”
“……”孟常沉默半晌,道,“我这样的人,没有特别喜欢的人,也说不出喜欢的歌,爱吃的东西,以前总想活着,给爹娘一个安稳的生活,也算是报养育之恩。
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河神的事,这三年我带着愧疚和一个执念要离开溪州。”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他闻人说,看看他怎么样了,白茹英说他可能成为一个废人,然而现实与想象中相反,他过得很好。出乎意料的好。
“现在每天都浑浑噩噩,有时候我会想,我和诫子书里的东西,到底谁才是鬼……”
“后遗症罢了。”闻人说打断她的话,“还愿本就对人影响极大,何况你一次带了这么多。会影响心情是常事。也许你会不开心,但是你不能不活着。云驿还要帮我哥整整七年时间呢。”
随即他露出一抹轻松的笑,“等过几天有空闲了,我陪你去寻列夫子,听闻他一直在曲阜。
到时候把还愿度化,再把灵契也解了。你当你的掌柜,我做我的逍遥客。”
“在做什么事之前许诺,很容易……”
“别乌鸦嘴。”闻人说放下最后一颗灵石,阵门开启,他转头望向她,语气轻松地道,“快回去吧。”
孟常等不来他的下一步计划,也不再跟他计较,“最后一个问题——这三年你有给孟常递过消息吗?”
闻人说在这话之后神情怔愣片刻,孟常从这片刻的愣神中猜到了答案,不甚在意的呼出口气,“我知道了。”
然后毫不留恋的抬步走向阵里。
临到阵前手腕被攥住,闻人说低声道:“写过。”
“嗯?”
“我给你写过信,不止一次。”
是真的有写过,他只记得自己在白水河底下用了白水令,然后被灵索穿胸而过,再次醒过来在半坡,身边的人是白面,白面说他的命是他给的,让他安分点,然后基本不在他身边。
距离河神事变过去不到半年时间,他醒过来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跟公子尧说一声,又想到她那样的性格,肯定会打听他的下落,于是特意给她写了封信。
没有回音。
再后来听说她日日夜夜往河里跑,公子尧也会给他看一些阵法,其中有些细节就是他参与的,白水河阵图他可能比她还清楚。
他给她来信,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是问问她的眼睛如何,仍旧没有回音。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越界了,或许在她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到需要他关心的地步。
后来的信就显得客客气气,界限感很明显,再后来,只剩下谈论阵法的一些事。
二十七封信一封没回过,他猜测过会不会是云驿跟白水宗挂钩,她好好一个逍遥客却惹了一颗红尘心,又因他的莽撞失了明。
她这么怕麻烦的人再也不想跟他有交集。
于是他远在南江也时刻关注这边,听到她要出来,立马就回了相邻。
不然也不会这么巧,她刚出去,就遇上他,他就是专门等在那里,以一个他以为连朋友都不算的身份。
公子尧说会帮他转达,他向来一言九鼎,那么问题只可能出在从公子尧转她这条链子上。
“小心你手底下的人,等我来找你。”闻人说松开手。
孟常就着那只手抬起来拍了拍他肩头,“别太莽撞,十几年都等了,不差这么点时间,揠苗助长对你对宗门都不是好事。”
“知道了,快走吧。”,送走孟冬黎,闻人说一回头,就看见身后站着另外一个自己。
他面上的皮在刹那褪尽,露出那张一如既往惨白的脸,只是这一次不在掩盖在厚厚的白面之下,那张脸与闻人说至少有七分相似,却没有闻人说那么柔和,更多的是凛冽,还有肃杀。
白面冷冷的没有什么表情,一双眸子如深潭,叫人看不清楚他此刻的心情,然而冷如深冬坚冰的声音出卖了他平静的表面,“腻歪完了?”
心情能好就怪了,就差一步,被他截胡了。
“二哥。”
闻人说平静唤道。
白面怒极反笑,眼睛危险的眯起,冷笑道:“你以为叫哥,我就不动手了?”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想让他可以尽情动手,才这么叫的。
闻人说不与他争辩,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沉默和坚定哪个刺激了白面,他当即探出手,闻人说下意识地踢乱脚下的阵石,光芒刹那间散尽。
白面倒是没有去管那个劳什子的阵,不屑中带着几分恼怒,一把抓着闻人说衣领给他转了个方向,脚下一踢,手上用力,整套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闻人说没反抗,轻而易举就被他摁了跪在地上。
“大可不必多此一举,这里我比你熟,我要是真心想把那个瞎子怎么样,你连见她一面的机会都不会有。”
白面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看着面前厚重的,尘封的石门。
“来,看看,给我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嗯?这扇门,背后整整八十名弟子,十二个长老,还有你的爹,你的娘。”
“他们在这阵里不见天日,拼了命把你送出去,你呢?你干了些什么?”
闻人说任由他抓着,这种沉默反而更叫人生气。白面气的手上青筋暴起,手上力道极大,恨不得把这颗头拧下来似的。
“不说?我来替你说,他们曾经最疼爱的小儿子,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不仅在南江被黑市通缉,还连区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宗门都搞不过,被追杀到金丹破碎,可怜兮兮地四处逃命。
被一个弱鸡设计,被一群无关紧要的人拖累差点儿死在白水河。”
他越说越气,在这里换位置甚至都不需要阵法,直接一个瞬移,拽着人到了一条地道,这里算不上干燥,也不算潮湿,地道里摆着一地的白骨。
白面也是气狠了,没注意到尸骨的摆放被人特意挪动过,看起来杂而不乱。他气红了眼,想也不想摁着闻人说就往地上跪,“再看看这些。”
“都是为了掩护你离开,活生生的生命。”
“咚!”
闻人说被摁着头狠狠砸在地上,额头磕出淤青。
“你知道他们临死都在想什么吗?他们在想,三公子将来会出息,锦衣玉食,衣锦还乡,会给他们报仇,会让宗门重见天日,他们的兄弟姐妹亲人朋友,都在等着你。”
几乎每说一句,他就要摁着闻人说的头在地上砸一下,咚咚声在地道里回响,鲜血很快染红地上一片。
白面强迫他跟自己对视,“而你呢?你在干什么?一天到晚情情爱爱围着一个女人转。”
他又是一拳狠狠砸过去,闻人说依旧不还手,他恨道:“像个懦夫,你不行,可以,老子自己动手,可是你他妈左一次又一次阻止,好一个情种,几百条生命就换来你这么个废物。”
他又一拳砸下去,把人丢开,“你真叫人感到恶心!”
“委屈?行,你就是个二十岁的婴儿,拯救宗门这种大义不该落在你身上。那坏人我来做,危险我来担,请这位弱小无助的闻人说大人,别来老子面前当护花使者。”
闻人说终于不再沉默,“二哥。”他抹去嘴角的血,“我承认我心思龌龊。但是孟冬黎是无辜的。”
“无辜?”
“对,有心思的是我,成事不足的也是我。我会弥补。”他端端正正的跪起来,“你别牵连无辜。”
白面:“呵!”
他一招手,纯白色的剑气自地下窜出来,形成一个笼子,把他囚禁在原地,“抱歉,你没求的资格。”
“哥。”闻人说神色严肃,“孟冬黎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她只不过是看起来没有城府,但心思细腻,真动起手来……”
“不用你说。”白面不屑的哼一声,“出来吧,孟掌柜。”
闻人说:“……”
他垂下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手不自觉握紧。
只觉怀中诫子书异动,都不用飞出来,那人已经过来了。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落地恰恰在闻人说面前,准确无误地找到白面的方向,冲他抱拳,客气道:“白面书生,久仰大名。”
白面:“哼。”
孟常动了动手指,轻轻一勾,白面怀中飞出一支诫子书,与她用的一般无二,只不过用的是上好的湘妃竹,颜色也是诡异的血红。
白面也不阻止,闻人说看见竹签的瞬间便眯起了眼,孟常的衣袖适时垂下来遮住他的视线。
她微微偏头,对闻人说道:“你先走,这里我解决。”
闻人说哽住,“你不该来。”
“总会见面的。听你的意思,他要在你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既然这样,我还是选择我舒坦,你先去忙,动作快一点。”
“我……”
“闻人说,所谓懦弱,不过是犹豫不决,能让你犹豫的原因无非是你犹豫的对象没有足够的实力让你放放心心去离开。”她淡定道,“我不需要。这满地道的尸骨和土人都是我的人质。你要不要试试?”
闻人说相信她做得出来。
而且她身上还带着闻人阿兰,至少可以肯定,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只要他抓紧时间,抢在白面之前。
“保重。”
他不看白面,不过是随意一挥手,剑气牢笼破碎,他也在原地消失。
“啊,原来只有我需要借助阵法逃跑啊。”孟常感叹完,转向白面,“二公子,诫子书仿得不错,不枉变成黑猫委屈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