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孟冬黎3(1/1)
“余尾?”
“是我。”
如果今天来这里的人是闻人家的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这么惊讶,唯独没想到会是他。
“有事吗?”孟常没精力周旋,现在只想睡觉,自从打开还愿以后就格外嗜睡,整个人懒洋洋的,况且她的容貌变化很大,就算是胡纳来了也认不出来,她并不认为余尾是认出她来了,可是他的语气又实在不像是同一个陌生人说话。
余尾也没有藏着掖着,直接说明来意。
“请你帮个忙。”他说,“离开溪州的时候,可以带上我吗?”
“???”孟常觉得莫名其妙,“你知道你在跟谁说什么吗?”
“我知道。”
余尾淡定至极,“我知道你不喜欢谈人情,但是欠别人和被别人欠是不一样的,不是吗?”
“所以?”
“带上我。”
孟常给他这个语气整笑了,只是有点懒得笑出声,于是唇角动了动,语气不以为然,“凭什么?”
“我告诉你闻人说的下落。”他拢着袖子,不卑不亢,“这个条件可以吗?”
孟常收起漫不经心的懒散,如果这还看不出来,就有点对不起智商了。
诫子书呼一下准确无误顶在他喉咙处,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刺破皮,“赤水马场时间不长,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会后悔今天来找我。”
余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解释,懵了一瞬,“解释?”
“我没记错的话,我如今的面貌变化还挺大。”
余尾这才注意看过去,别说,是挺大的,原来好歹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不说长的倾国倾城俏佳人吧,至少是好看的,如今却不一样了。
那张原本漂亮的脸蛋一下子老了,仿佛不是二十八岁的姑娘而是四十岁的老太,头发黑白掺杂,加上这骨瘦嶙峋的身子骨,苍白的皮肤……亲妈来了也认不出。
“……”
余尾嘴巴张了张,尽力压着震惊,“你真的开了还愿?”
孟常想要的可不是这么个答案,诫子书压在他脖颈上,刺痛了他的神经,余尾这才正式解释,“卜卦。”
诫子书没再用力,但是也没有收回来。
“你也会卜卦?”
“我并没有说我不会。”
余尾两手一摊,颇为无奈道:“我不是溪州人,我本是贡河人,因为出来办点事,遇到点麻烦,不小心踏入溪州的阵法,因为不懂阵法,走错了,从另一边出来,结果就到了溪州。
我也没想到进来了就出不去了,一来就是六年,为了生存,一直就在赤水的马场。”
孟常不无嘲讽道:“你要是说你不是溪州人,哪怕没混到长老,也该进内门了。”
“那不一样,我又不是南江的,你们溪州人只对南江有着盲目的向往,贡河虽然也名气不小,实力上却没有那么突出。”
他不是擅长说话的,之前马场那十几天都是孟常和林霖说的更多,如今有求于人,对方还突然就不喜欢说话了。连问都懒得问,只等着他自述,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孤男寡女一只猫就这么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相顾无言,倒也不尴尬,毕竟一个瞎子,另一个想尴尬也尴尬不起来。
许久,孟常收回诫子书,自己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反正都是才来,谁也没把这里当做谁的家。
余尾自己找了个地方,两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是一个礼貌又安全的距离。
孟常撸着猫,没什么情绪的问:“什么时候算到的?”
“你去马场的第二天。”怕孟常误会他是个随便起卦的变态,他解释道,“我也就偶尔算算自己,很久之前,大概是来这里的第二年算过一次,算到出去的时间是今年。
去年年初也是一时兴起,随手算了一卦,然后知道能帮我的人会去马场,就没有偷偷上沧轩派的云舟,干脆在马场等着人来,去年去马场又和我有接触的人除了林霖就你一个,就算了一下。”
结果还真是她。
孟常听完在心里哽咽了一把,为这位仁兄的坐以待毙所折服,听他这语气,如果他算到的时间是二十年以后,估计也会等。
“挺会听天由命的。”
“过奖。”
“所以河神你也算到了?”
“没有,我只算了我自己,不久前算了一下你的行踪。”
“你哪来的八字?”
“谁说的起卦一定要八字?”
孟常接触过的人挺多,但是一般不显山露水,比如闻人家那一帮,再比如她老爹和亲娘,在她印象里起卦不用生辰的,唯有公子尧。
她不会凭借蛛丝马迹来判断一个人厉害不厉害,但是直觉告诉她,此人可信。
“好。”孟常说,“闻人说在哪?”
“等我算算。”
他从袖子里摸出三枚铜钱,孟常听见他铜钱磕碰的声音,铜钱撒出来。
变故就发生在这时候,窗外忽然射进来一枚石子叮一声将其中一枚铜钱打飞,直直嵌入墙里。剩下两枚落地,发出叮叮两声脆响。
石子来的猝不及防,孟常甚至来不及反应,铜钱已经从她脸颊旁边划过,热乎的血从右脸颊流下来,右半边脸麻麻的,像伤口上撒了花椒。
她抬手抹去血,精准看向石子飞来的方向,尽管她什么也看不见。
余尾也跟着看过去,那里什么也没有。
“起卦被打断有什么忌讳?”
“……”
迟来的恐惧让他觉得,或许不该起这个卦。
“不能继续。”
孟常:“……”
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身形一闪,追出去好远,在荒郊野外停下。
凛冽的北风打在脸上,让她整个右脸都失去知觉。
她停在旷野上,不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这么一追到底在期待什么。
“如果我是因为还愿变成这副鬼样子,闻人说借助亡灵的力量摆脱的困境,会不会他也受到了影响?”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甚至于他的影响有可能比她还大。
她随手拈来枯枝,灵力刻上追踪符,甩出去。一连又追出去好几里。
追踪符落地,她也停下来,她可以感觉到人就在这里,但是他不出来,她找不到他的具体位置。
“闻人说。”
“闻人说……雇言!你出来,我知道你在……”
其实她这样很奇怪,他们之间就是有过两次合作的关系,他来帮过她一次,他们之间连朋友都算不上,闻人说没道理要出来。
可是也没道理躲着。
除非他发现了她对他用的契约,她原本打算瞒着他的,不经过别人的同意就擅自乱来是她的不对,所以她不打算用这个枷锁来绑着他,她连借口都找好了,就说自己被困在河底一时间鬼迷心窍开了还愿,可能河底亡灵太多冲破了枷锁,才让他们逃出来。
她会自己一个人还愿,会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也许不会像之前一样敬而远之,但是会把他当做朋友,他是继白桦之后的又一个朋友,这样就很好了。
只是后来的一切她没有记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觉醒来会乱成这样,什么都不在掌控中。
“为什么要躲?”她失落的蹲下去,“我就是,想跟你道个歉而已。”
她在冷风里站了许久,直到手脚都僵硬了,才回到那间小破屋里。
余尾还在。
余尾看她风风火火的追出去,又失魂落魄的回来,识相的一个字没多问。
孟常继续窝回角落里。
“他……还活着?”
“嗯。”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问。”
“灵契,有解吗?”
“灵契?”余尾的震惊溢于言表,震惊完觉得不妥,赶紧收声,“抱歉。”
孟常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余尾于是继续说:“这玩意目前还真没有解。它最早是心术不正之人用来……嗯……强迫别人与自己在一起的,所以,他自然是奔着解不开去的。”
有关于灵契的典故孟常也听说过。
很早以前,人间有那么一个修士,为了追求修为的快速精进,吞食他人的灵力。
都说夜路走多了容易撞鬼,恶人自有天收,这位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栽跟头,还是栽在他的同门师兄身上。
说来话长,这位仁兄也是个命苦的,自幼丧父丧母,孤苦无依,被大师兄捡上山,可以说是被大师兄一手带大的。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喜欢上一手将自己带大的人。
这里的“他”并不是史料记载出错,而是真的,他就是男的他。
可想而知他这心思暴露的后果,被逐出师门后,心中执念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日渐野草般疯长。
为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快速的回到师兄身边,他用了不光明的手段,迎来了大师兄的审判。
可是大师兄并没有把人带回去,反而被他扣下来,然后下了这么个灵契,大师兄本家就是契约咒术闻名天下,为了不叫大师兄解开他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然后,在契约的影响下,一段虐恋情深传得沸沸扬扬。
虽然后来这玩意儿被别人用出了新高度,比如神明与他的剑,但是世人更多时候更喜欢揪住它的弊端而不是利益,就像一个出了名的人,人们或许对他在泥土你打滚的日子更津津乐道些。
孟常揉着额角。
完了,如果闻人说真的发现了,她要怎么跟公子尧解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想静静。”
“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孟常重新望向余尾,余尾突然有种被赋予重任的错觉,怪不好意思的,他清了清嗓子,道:“人的感情大多来自记忆,如果没有与对方相关的记忆,同时还保持距离,想来是没有问题的。”
哦,那难怪了。
别说小屁孩还挺明智冷静的。
不见面就不见面吧,他们也没什么非见面不可的。
“说吧,你当时是怎么进来的,从哪里进来的,说不定可以把你从那里送回去。”
她转移话题到正题上,心里那种失落的感觉便淡了不少,人又重新回归那种懒洋洋的状态。
“嗯……”余尾这声嗯拖得有些长,莫名给人一种不妙的直觉。
果然,他说:“渡湾河底。”
“……”
孟常麻了!
什么事啊这是,为了一个不重要的消息又给自己揽麻烦。
闲的。
不过人都来了,总不能闲着吧。
“跟我说说溪州眼下的情况吧。”
“嗯,溪州如今当道的是闻人家和孟家,主要是孟堂,遍布整个溪州的三百多个药堂如今可以说是揽财与眼线的最佳首选。
闻人家主要那些散落在外的弟子,如今半是逍遥半宗门。
也就是说他们名义上仍旧是白水宗的弟子,但却是以逍遥客的方式活动,一来可以自由活动,二来可以赚钱,不至于欠孟家太多。
两家如今是合作关系,因为据说云驿最开始的那份合约上写的是孟轲的名字。”
至于南水千山和普定沧轩,一个月以前突然遭到袭击,覆灭了。
最让人震惊的莫过于这个消息。
四个月以前,算算时间正好是千山在溪州最自信的那两天,又是要搞研究又是驱逐异己占领地盘。
他们在这边得意忘形的时候,自家老窝却叫人给端了。
南江下三宗,正好沧轩千山占了俩,还有一个尚阳宗。
动手的人叫白面书生,听闻此人一身黑袍加身,头戴方巾,脸上仿佛涂了十斤白粉,白得纯粹,猩红的眼睛。
南江人更愿意把他定义为鬼,可是上林阁鉴定过,就是人,活生生的人。
能在南江排上名号的宗门,哪怕是下三宗,也是有头有脸的存在,他说清剿就清剿了,还是一人之力,一次顶三,其恐怖程度可想而知,不用猜,人家已经爬到南江禁忌榜了。
谁也没想到他是个有仇必报虽远必诛的。
干完那边还不够,还追到这边把残留一并给端了。
这倒是给溪州某些人省了不少力气。
孟常就可惜,没能亲自料理沧轩那个弟子,嚣张得紧那个。
“说起来,这个白面书生也是最近才出名的,之前一直没听人提过,也不知道他和下三宗到底有何纠葛。
连上林阁也一时半会找不到眉目。”
要是时间再晚一点,孟常会怀疑是不是河底下的某个恶鬼被她放出来飘过去夺舍了,可是时间对不上,他那边动手了,这边她还在地牢里关着。
“公子尧也在查此人,但是此人神出鬼没,处理完千山和沧轩后,又失踪了。”
“如今最乱的还是那些占山为王的土匪。有些土匪里边有修士,此前在南水一直被打压,过来这边后赤水拿他们没办法,两边还在僵持。不时会来上一架,无关痛痒,就是喜欢羞辱宗门人,赤水这两天几乎不出门。”
孟常忍不住问了:“区区一个逍遥客,还能把赤水吃了?”
“你可能不知道,”他说,“他们领头的是刀客行。”
孟常:“……”
惊喜,太惊喜了。
溪州又一号大人物,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一时间居然想不起来他长啥样。
她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哦——
大胡子,虎背熊腰,一个顶她两个的体格,脸上留着刀疤。
在桑梓镇跟她抢闻人说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