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豫西饥民（1/1）

此前赋税每岁愈重，官府给的解释，是流寇要剿，建奴要灭，到处都需要钱，只能苦一苦百姓。

朝廷有朝廷的难处，百姓要体谅皇帝，体谅官府，等剿灭流寇，消灭建奴，日子便会好起来。

最初石开也是这么觉得，可后来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朝廷三饷征了十几年，百姓苦了一年又一年，为何寇剿不尽呢？

石开有时候不禁想，百姓到底还要苦多久，朝廷才能解决问题。

石开待在密县，很多事情他心里不会有答案，只有走出去调查，亲自了解情况后才会明白问题所在。

这时石开见老汉去摘棉花，遂即同黄坚继续赶路。

在路上遇见百姓，石开还是会找机会同他们交谈，了解百姓的生存情况。

这其中值得一说的是，石开向西走了两天，都没走出福王府的庄田。

这时随着石开接近洛阳，道路上除了行人外，开始出现一群群死气沉沉，犹如行尸走肉的饥民，杵着木棍在道路上游荡。

在道路两旁，树干被饥民扒皮，野草也被吃得精光。

石开看见扶老携幼的逃荒队伍，看着饥民茫然向前蹒跚而行，想要施以援手，却被黄坚拦住，“这么多饥民，公子帮得过来么？”

石开看着浮肿的饥民，只能狠下心来继续赶路。

饥民向东，石开一行向西，走了两天来到洛阳西郊。

这时石开翻过一处高岗，前方就是天下的中心，数朝故都洛阳。

洛阳、长安、金陵这些城池，历经风雨，它们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地名，历史早已经赋予它们特殊的政治和文化意义。

洛阳在大明的政治地位不高，还比不上开封，只是河南府的府城，可对于任何一个汉人而言，洛阳在他们心中的位置，是远超过一般府城的。

石开来洛阳之前，对这座数朝故都，有许多憧憬，觉得洛阳一定很宏伟，一定很富庶，生活在这里的百姓肯定很幸福，是他这样的乡下人，心中向往之地。

此时石开站在高岗上，向前方望去，只见在雄伟的洛阳城下，是一片黑压压，破破烂烂的棚户区。

他从高处俯瞰，目力所及之处，都是饥民打起窝棚，而在窝棚中间，还夹杂着不少插青的坟头。

这一幕直接将石开震得呆立当场，没想到洛阳城下，竟然集结了这么多饥民。

石开从山岗走下去，便见黑黢黢的窝棚内，躺着骨肉如柴，目光呆滞的汉子，道路两旁则跪着卖儿卖女想换一口粮食母亲。

若是只是几千饥民，那只是一两个县出了问题，石开放眼看去，仅仅是洛阳西郊，怕是就不下十万饥民。

如此庞大的饥民聚集在洛阳周边，便只能说明整个豫西十余县，都闹起饥荒，而且朝廷无力在当地赈济，大明在豫西的统治已经崩溃。

石开看着饥民骨瘦如柴，衣服破旧不堪，脸上写满了麻木和绝望，心中感到震惊和心痛，还有满腔的愤怒。

这时石开心情沉重的往城门走，见不少饥民在城前排起长队，知道是有官绅施粥赈济，心情稍微好受些。

“大灾之年，让饥民有口粥喝，少饿死些人，官府也算有作为了。”石开呢喃道。

石开话音未落，等待施粥的队伍还很长，粥棚就有小吏大喊：“今日粥尽，尔等明日再来。”

这话一出，粥棚前排队的饥民顿时哭声震天，有饥民见官吏盖上锅盖，想上去揭开，拿破碗往里面舀，立时被皂吏一顿殴打，直接将人打得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豫西那边大灾，河南这边王府和士绅大户为了多挣钱，田地又多种棉花，造成河南缺粮。

现在官军都吃不饱，官府哪里管得上几十万饥民。

这也就是洛阳是数朝古都，官府才做做样子，每天施舍几锅粥。

这时百姓哭声一片，负责施粥的官吏，却让人在粥棚前张贴一张告示，然后对饥民嚷嚷道:“想吃粥，不想饿死的青壮听着，官府要募兵剿贼。现在只要是四肢健全的青壮，可以踊跃报名，只要从军报国就有皇粮吃！”

明朝现在两线做战，九边精锐在与建奴打松锦大战，关内各省的兵马，正追剿张献忠。

河南方面兵力空虚，朝廷没想到李自成突然杀到豫西，急需要兵马抵御闯军东进洛阳。

现在明军各部缺饷严重，正常情况下官府难以募集到新兵，省里便把注意打到饥民身上。

他们想把饥民中的青壮挑选出来，到前线顶一段时间，为外省援兵进入河南助剿争取时间。

这时绝望的饥民听了官吏的话，一名汉子挣开妻子的拉扯，上前询问道:“官爷，从军给安家费么？”

官吏道:“从军就给一斗米！”

“才一斗米，我妻儿怎么活啊！呜呜～”汉子掩面痛哭。

官吏不耐烦，“你报不报名，不报名滚蛋！”

汉子看了眼，饿得晕在妻子怀里的儿子，留着泪，“给我米，我报名！”

这边官府用赈济粮，招募着动员兵，另一边，城门内奔出一群鲜衣怒马的王府家丁，为首之人喊道：“王府收宫女，未出嫁，面容姣好者，给米半斗！”

饥民中的青壮对于官府和富贵人家来说，是重要的资源，而年轻的女子，对权贵来说，也是他们想要垄断的性资源，可以成为他们淫乐工具。

如是好年景，一斗米哪能换来一个兵，半斗米岂能换走老乡的闺女。

现在灾年，人命不止前，他们才有这样的机会。

饥民们饿得没有办法，与其饿死，不如把女儿卖了，换点粮食苟活。

“爹把女儿卖了吧！”饥民中有懂事的女孩，哭着对父亲说，“换了粮食，给娘吃口粥。”

石开站在城门口，看着青壮把自己卖给朝廷，女子将自己卖给王府，男子只值一斗，女子只值半斗，心中悲凉无比。

石开看着眼前一幕，心中不禁想着，“这大明还有救吗？谁能救这天下，解民倒悬之苦？”

石开心中依旧没有答案，他不禁呢喃着，“眼前饥民状，心中万丈悲，太平未可期，何日民不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