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皇后（1/1）

“我奉皇后懿旨回宫，开门！”宫车旁边的姑姑朗声道。

守在门口的侍卫连忙行礼，“快将门打开！”

宫车缓缓进入内城。

一路穿过红墙宫道，马车在空旷的巷道中发出轰隆轰隆的响声。从帘子翻飞留下的空隙中，皇宫呈现出肃重庄严的模样。

杳无人声，唯有宫墙寂寞无言。

莫名的，谢昭婉忽而生出几分萧瑟之情来。

不一会儿，宫车停下。

谢昭婉抱着孩子从宫车上下来。她还没站定，皇后宫中的侍女们便鱼贯而出。一个个女子面若桃李体态风流，纷纷在路的两旁站定。

宫门里面走出来一个鬓发斑斑的中年女子，身着和侍女们相似的宫装，但是较之她们的又更加精致些。她面容瘦削而威严，叫人望而生畏。

“见过县主。”

“姜掌侍，好久不见。”

姜掌侍低头行礼道：“娘娘请您进去。”

“好。”谢昭婉轻轻一笑，勾起的嘴角颤了颤，隐藏她刚刚莫名生出来的不安。

进了宫，跟着姜掌侍一路往皇后的寝殿走。谢昭婉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怀中的平安从来没有到过这样大的地方，光是地上的砖，头上的梁，就让他看不过眼来。无一处不精美，无一处不彰显皇家的威严和尊贵。

层层帘帐被掀起，皇后脸色苍白地靠坐在床上。她瘦了许多，头上也多了许多白发。看上去精神不甚好，见到谢昭婉时瞬间就笑开了。

“本宫还担心你在燕北吃不好睡不好，不想不仅生了孩子，竟还比以前还圆润一些。”

谢昭婉先是行礼，之后不由嗔道：“娘娘惯会取笑我。”

皇后靠在软枕上笑：“你莫恼。现在其实正正好，以前你太过单薄，看着都叫人心疼。”

谢昭婉附和了几声，拉着平安介绍道：“这是平安。平安，去拜见皇后娘娘。”

此时平安正好奇地看着高高坐在床上的皇后娘娘，被谢昭婉轻轻拍了一下后，向前走了几步，熟络地跪在地上，奶声奶气道：“平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祝愿娘娘千岁！”

皇后唉了一声，忙叫姜掌侍将孩子带到眼前观瞧。

她方才笑吟吟地没看清，现在终于看清了，是个唇红齿白的年画娃娃。登时就伸出手来：“平安来，让姨姥姥看看！”

平安听话地将脸凑到皇后面前，霎时间皇后的眼眶就红了。她仔仔细细地看，又连连说着好。转而冲下方端坐的谢昭婉道：“你是有福气的。这孩子长的标志可爱。一双眼睛灵气十足，长大必然是个聪明的。”

谢昭婉抿嘴笑道：“聪不聪明暂且不说，就是太闹腾了些，若不是婆婆在家，我一个人是应付不来他的。”

平安皱着脸，不大高兴。

皇后抱着平安问：“平安就跟着姨姥姥可好，姨姥姥这里有好多人可以陪你。”

“有好吃的吗？”

“有！”

平安瞬间就安静下来，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似乎是真的在考虑留下来的事。

“娘亲会在这里吗？”

皇后有意逗他：“不会哦。”

平安听了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模样。

“那不行。”

“哦？”

平安说着就从皇后怀里挣出来，“我不能离开娘亲的。”

“为什么？”

平安扭过头，一脸严肃道：“我要保护娘亲，我是男子汉！”

皇后又是没忍住笑，命姜掌侍把孩子带到谢昭婉身边去。

“真是一个好孩子！”皇后赞叹道。

眼见皇后有话要说，谢昭婉便让平安和侍女们出去玩耍。

谢昭婉看着皇后精神恹恹，不由问：“娘娘可是不舒服？”

皇后笑着揉了揉眉头，神情有一瞬间的疲惫。

她笑着道：“前些日子受了些风寒，现在快好了。”

“娘娘切要保重身体。”谢昭婉真心劝道。

“我晓得。我还没有看见荣昌出嫁呢，我会撑着的。”

一瞬间，谢昭婉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后，心中忽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了。

皇后没有注意到谢昭婉的眼神变化，看着手中的一块玉佩，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以前，我还未出嫁的时候就和你娘打赌，说看谁先嫁出去。我当时是笃定了自己一辈子不会嫁人的，但是到最后还是动了心……好在你娘也是，我们差不多是一起嫁了，没输也没赢。”

皇后的嘴角挂着温温柔柔的笑。

谢昭婉却有些恍惚。她记得以前皇后不是这样的，她做事果断雷厉风行。英姿飒爽的模样在谢昭婉的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后来是怎么一点点变成额这样温温柔柔不动声色的模样的？

似乎……似乎是大皇子死了之后，她就一点点的变了……

皇后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对谢昭婉道：“以后有空，多带平安来看看我。”

谢昭婉的鼻子蓦然一酸，“嗯，晓得的。”

皇后打了个哈欠道：“我睡会，你到时候累了就叫姜掌侍送你回去。”

“是。”

皇后神色渐渐被悲伤所笼罩，她在宫人的伺候下躺下。

大大的床，大大的被子，皇后的身体只有一个小小的轮廓。

帘帐放下，就连轮廓也看不十分清楚了。

谢昭婉没来由地觉得心口有些发堵，无声退出了宫殿。

从前越是意气飞扬，如今就越是暗淡无光。

谢昭婉想，或许皇后是想到了以前的年少时光。

她挽过弓，跑过马，是军队中最英姿飒爽的女郎。

后来不知怎么，变着变着，她没有了弓，也没有了马，只剩下偌大的宫殿了……

平安在御花园玩了一会儿就想回家了。谢昭婉带着他出宫。

姜掌侍一改往常，亲自送谢昭婉出宫。临行前，多看了平安好几眼。

平安并不觉得害怕，大大方方冲着姜掌侍笑。

谢昭婉面色平静地问：“这几天，多注意娘娘身体。”

“奴婢晓得。”姜掌侍惊讶地看了谢昭婉一眼。她竟然知道皇后的病因？

谢昭婉低头道：“平安，和姜掌侍说再见。”

平安从谢昭婉的怀里起来，趴在谢昭婉的肩上冲着姜掌侍招手：“姜婆婆再见。”

姜掌侍愣了愣，平素古板的脸上多了几分尴尬和慌乱。

“再见。”

谢昭婉微微点了下头，就抱着孩子上了宫车。

路上，谢昭婉问：

“平安喜不喜欢皇后娘娘？”

“喜欢。”

谢昭婉觉得奇怪，第一次怎么就喜欢了？

“不害怕吗？”

平安不甚在意道：“她和娘亲很像。”

“嗯？”

平安挠了挠头：“看平安的眼睛是一样的。”

谢昭婉顿时了然。应该是说眼神一样。

或许皇后是将平安看作了大皇子了。

“那下次还来吗？”

“来。”

谢昭婉忽然想到他在殿上说的男子汉，“谁告诉你要保护我的？”

话说出来，谢昭婉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平安吃着眼前从宫里带出来的点心道：

“爹爹告诉我的。”

谢昭婉抿嘴一笑。

皇宫中，皇后睡眼迷蒙地问：“平安还在么？”

姜掌侍道：“回娘娘，他回家去了。”

“好……”

她刚刚做梦梦见平安了，可是等她走上去看仔细，

又分明是阿奴的样子。

“母后……”

“阿奴乖，母后有事要忙……”

“……母后！”

“嗯？去找姜掌侍，母后在忙。”

……

皇后又沉沉睡去。

此中遗恨无人说，唯有枕巾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