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诉往事纷雨开窍(1/1)
“是啊,翠微姑娘可是这雁郡最受追捧的花魁,琴棋书画皆为其中佼佼者,一手琵琶可谓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便是向来冷酷无情的祝将军都拜倒在翠微姑娘你的石榴裙下。”
在翠微自得的目光中,云苓微笑着接着说道:“既姑娘在雁郡有这样大的名气,想必未来与鞑靼和谈一宴,定有姑娘一席了,倒时还望姑娘好好表现,毕竟我等奴婢万不如姑娘,自然上不得如此重要的席面。”
大燕以燕北王为主的一派一直想与鞑靼和谈,这并不是因为燕北王怯战怕事,而是他心知大燕绝没有看上去得那样繁荣昌盛,在花团锦簇歌舞升平的燕京之外,在皇帝顾及不到的世家盘桓之地,每一日都有收尸的衙役在街道旁捡到饿死、冻死、病死的尸体。
便是前些年老天爷赏脸,也最多只能保证不会出现大规模的灾荒,易子而食的惨剧从未消失。
为什么祝庭风等将领会冒着通敌叛国的风险也要与鞑靼进行走私交易,正是因为朝廷已然发不出军饷了,他们这些要养兵的将军既没有如燕北王一般广袤的良田与商铺,也不似曾经的镇国公那样有着惊人的经商天赋,便只能出此下策。
加上燕京向来对燕北疏于管制,久而久之,不少将领军士与鞑靼的关系倒反而比和同胞的关系还要好,既如此,叛变似乎也变成理所应当的了。
今内忧外患,燕北打不得,大燕更打不得。
和谈宴?!
翠微吓了一跳,竟未曾及时拦住二人。
翠微素来侍奉达官贵人,多少也知道大燕想要和谈的意图,只是鞑靼兵强马壮来势汹汹,隔三差五得便来燕北前线县镇打上一场,钦差来了之后也没什么用处,两方气氛依旧紧张,怎么看都不像能直接开和谈宴的样子。
和不和谈对天香楼其余姑娘是没有多少影响的,可对翠微这等顶尖花娘来说,若是真有和谈宴,她们定是要去陪席的,席间被官员看上纳回府做妾倒还算好的,怕只怕被哪位鞑靼将领相中了领回鞑靼去,那对她们这等自幼按大家闺秀培养的花娘来说才是无间地狱。
云苓这话着实吓到翠微了,连手里方才宝贝似捧着的步摇都被她慌乱地塞回梳妆盒中,可她不过怔了须臾,云苓与纷雨道身影便不见了。
连再问都没法问。
纷雨时长跟在祝庭风身边,对前线相关的消息肯定比自己清楚,要是,要是真的和谈了……
翠微咬了咬牙,对门口的丫鬟吩咐道:“去派人请祝将军,就说,就说我新练了一手琵琶曲,特邀他来品鉴一二。”
她在室中又站又坐,不时来回踱步,惶惶不安至极,可离开的云苓与纷雨却心态轻松,纷雨烧得昏头昏脑,偷偷抬眼去瞧云苓,被她发现后羞赧地低下了头:“云苓姐姐很讨厌翠微姑娘。”
“也不能说是讨厌吧。”
想起那段久远的、不堪回首的往事,云苓不禁抿了抿唇:“我只是在想,要不是遇见了县主,或许我会和她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纷雨恍惚地想,然沉重的脑子却不允许她思考太多。
“簪子你也送到了,先去休息一下吧。”
纷雨昏昏沉沉地点了点头,她们走到了方才的医馆,在学徒的带领下到了医馆后院能供病人小憩的小屋中。
云苓替纷雨掖好了被子,便向医馆学徒要了本医术看,她看得入迷,时间也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又是半日过去。
天边遥遥暮色,弦月落入未干的水洼之中,纷雨咳嗽着醒来,只觉得全身都发了汗,精神也好了不少。
只怕是来不及及时回去向将军复命了。
不知怎么的,往日在纷雨眼中极为严重的后果此刻却几乎未曾在她心里掀起几分波澜。
但她隐隐觉得,这会是个好的发展。
烧退了大半,纷雨看着垂眸翻书的云苓欲言又止。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无措,云苓主动笑道:“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对青楼楚倌如此了解?”
纷雨一愣。
她不是这个意思。
她虽对此好奇,却也心知这定然是云苓的痛处,谁想她小心谨慎,云苓却满不在意地笑了笑:“也不避讳告诉你,我便出身自青楼。”
“绯玉馆,那是燕京专事官宦权贵人家的青楼。”
“绯玉馆原先的幕后东家是二皇子,当然,也有着曾经身为内阁宰辅的孙家的影子,在京里无人敢惹,便是涉嫌拐卖孩童,上头也总是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知道,这些劳什子青楼楚馆里的姑娘都是被卖进去的,好些人压根不是奴籍。”
纷雨听得入神,闻言便好奇地问道:“燕北如此,难道燕京也如此吗?我听说燕京就是皇帝待的地方,那孙家与二皇子是何方神圣,难道连皇帝都管不了他们吗?”
也只有对这些事完全不了解的纷雨才会问出这种话。
云苓不由失笑:“陛下有自己的权衡,许是有比这些姑娘更需要帮助的人呢。”
她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声音越发飘忽:楼里的妈妈们眼尖,一眼便能看出谁合适谁不合适,青楼选花魁苗子,都是从四五岁的小丫头挑起的,最先看的并不是五官,妈妈会摸一摸你的骨头,她们阅人无数,一摸便知你长大后的身形,再便是掐你的下颚,摸你脸上的骨头,方知你未来会不会张开,最后才是看你的五官。”
“哈,听着像不像挑选一件什么货物?被人品鉴成色,按照优劣排好,最后被打扮精致地推出去供人挑选。”
云苓轻声道:“你不必艳羡她,更不用因自己是丫鬟而自卑,须知,当木头被做成木偶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凄惨的结局,无论舞台上再光鲜亮丽,当线断开的那一刻起,它就是一块废木。”
她语气淡然,像是讲得根本不是自己的经历:“我对她疾言厉色,并非是真的讨厌她,只是觉得,若非县主相助,我也和她一样,不过是是一个等待丝线断开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