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税粮（1/1）

即便燕北向来缺粮，可若无林尚书这些官员的操纵推动，燕北的粮价绝不可能涨得如此之快！

也就是说，此时苏州乃至江南的情况并非皇帝以为普通的倒卖税粮赚个小小差价，而是这些官员与世家联手要逼死燕北的百姓来肥自己的腰包。

容秦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原本握着茶盏的手因压抑着的愠怒而微微发颤，面前的郑知府父子却抖得比他还厉害。

“容大人，我把我所有知道的都说了，我也是被迫的，林家与崔家逼我干，林尚书又能决定我的年底考评，我也没有选择啊！”

“放屁！你算什么没有选择！”

“若非他们要把你拖出来当替罪羊，你现下还躲在府衙里数银子呢！”

容秦怒极反笑，扬手将茶盏掷到郑知府脚边，青瓷同滚烫的茶水溅了郑知府一身，还在他的手背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容大人，下官只是无知，下官不是也戴罪立功，把他们做的这些事都告诉您了吗？”

郑知府却浑然未觉，一个劲地发抖，他身上还穿着那套威风凛凛的四品官服，却颤颤巍巍地椅子上站起，再三给容秦作揖：“容大人，求您看在下官有自首立功情节的份上给下官求求情罢！下官真的是被迫的啊！”

容秦心里恨不得把这群因一己私利而祸害了千千万万百姓的官员都送进锦衣卫诏狱，面上却作出逐渐消气的模样宽慰郑知府：“知府大人虽有错，却为歹人胁迫，如今更弃暗投明，若是陛下问起，我定会为你一言。”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郑知府珍惜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官服，却不小心瞥见地上胸膛插着一把剑的刺客尸体，他吓得全身肥肉一抖：“这，这，容大人啊，下官也算也算你们的重要证人罢？您能不能留下两个人来保护下官？”

“不是下官胆小如鼠，只是您瞧今天这刺客连锦衣卫都拦不住，也太骇人了。”

“行吧。”容秦虽看不上郑知府，却也不希望他莫名其妙被人灭口，他将守在门口的凌平喊进来：“凌平，你便与几个锦衣卫一起，暂且跟在郑知府身边。”

凌平手里还握着那把染血的长刀，看得郑知府止不住往后退：“可是县主吩咐属下来保护您……”

谢昭婉既嘱咐凌平保护容秦，又让凌平在外一切听容秦吩咐，两个命令此刻互相矛盾，叫凌平颇有些为难。

“我身边还有锦衣卫和凌安呢，况且若是他们还有一批今天这样的死士，多少个你也来也没用。”

容秦不着痕迹地对凌平眨了眨眼，意有所指地说道：“郑知府可是咱们的大功臣，又是对方想灭口的重点人物，我还得带他回京觐见陛下的，可万不得有差错，我身边只有你可以完全信任，所以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

见凌平不再提出异议，郑知府也一副安下心来的样子，容秦踏出府衙，什么事也没做，只是趁着傍晚在热闹的苏州大街上转了一圈。

他有一个更深的猜测。

一如容秦方才所说，江南没有粮商能一口吃下如此多的粮食，而他们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将这批粮食一次性运到燕北。

所以，一定有税粮还藏在江南。

容秦离开府衙后看似只是在几条繁华的主街道逛了一圈，还给几个流浪小孩买了包子馒头，实则却是询问了这些成日走街串巷乞讨的孩子们三条看似琐碎无用的小事。

“苏州城内有没有哪个哪个地方近日多了不少吃用，倒恭桶的次数也变多了？”

那些死士不是凭空出现的，平时也不可能被养在势力纵横人流量极大的苏州城内，他们受过极为专业的训练，定会先在城内观察容秦几日再动手，既待过，便必定留下痕迹。

这些乞丐孩子平日找不到工，收夜香这等无人愿意做的活却定有他们的份，哪家倒恭桶的量大了，自然瞒不过他们的眼。

“那些总是施粥放粮的人家，他们近来放的粥有没有变化？”

这些江南世家自恃千年大族，每月都会设棚施粥，其余商人与官宦人家也有样学样，这等好事更少不了这些乞儿，平日哪家的粥稠一些，哪家的粥用得砂米，哪家看粥棚的管事脾气坏，他们都知道。

这些税粮约莫已然运到燕北大半了，剩下的一部分应该也分散藏在与林氏关系紧密的小世家中，他们没有林氏的胆子，见钦差来查，多半会将这批上等的税粮以施粥的方式销毁。

所以，那些近来粥米忽然变稠变好的人家，就一定有问题。

“城外的春耕都如何了？”

春耕不似夏收与秋收，老话说春雨贵如油，意思是春日里的耕种极为重要，农人们需要时时刻刻关注着田里的动静。

这一问看似问的是春耕，实际问的却是林尚书在苏州城外那绵延的良田，根据齐蔼给出的消息，其中好些农庄里待的不是佃户，若农庄有问题，想必此时也会有异动。

容秦问完，便偷偷塞给那领头的乞儿几粒碎银，他买了不少馒头与包子给他们，还贴心地在那些不引人注意的馒头里塞了些治寻常小儿发热的药材。

这足可见容秦与三教九流打交道的经验恩福，那领头的乞儿像是做多了这些打探消息的事，态度平平，却在看见那数包和馒头放在一起的药材时瞪圆了眼，不等容秦小声给他们介绍完这些药材的作用，当场就要给容秦磕头，对这三个问题也郑重了不少。

在得到了预想中的答案后，容秦又在街上买了一束苏州特有的野花，在夜色彻底降临前租了个马车回官驿。

他闭目养神，心里反复思考着来到江南后的经历。

府衙上报给朝廷的粮册是没有问题的。

也就是说，从户部那位由四皇子举荐上任的魏侍郎发觉有异上报皇帝开始，再到已入阁的崔阁老举荐容秦下江南巡查，最后是江南官员和世家如出一辙有恃无恐的态度与郑知府的回避——

这整趟江南之行都是崔氏为容秦而准备的天罗地网。

他们知道凭借容秦的能力一定会在江南查出些什么，而容秦所查出来的东西则会是许多江南大族们致命的把柄。

到那时，不用崔氏自己动手，容秦追查的真相便将是他的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