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毒药（1/1）

燕太祖也不是天生就是非得和臣子作对、给臣子添堵的变态，一切的起因还是因为他自个儿定下的祖制说起。

大燕不同于唐宋，燕太祖自己是个下九流的乞丐，也没唐宋帝王只许五品以上官员上朝的自持矜傲，登基之初便立了所有京官皆可上朝且六品以下官员自愿上朝的规定。

起初，真以为这是件天大好事的群臣争先恐后，马车和轿子挤得道路拥挤不堪，还折腾出了不少让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燕太祖不堪其扰，便亲自定下自将军到阁老公卿六部按品入殿的先后顺序，因着六品以下小官是自愿上朝，在大殿中便没有专门的站位，而按照这份顺序，六品以下的小官无论来得多早，都要在殿外等待，长此以往，上朝的官员数量才逐渐少了。

但这却并不是燕太祖自己给自己找事，他让所有的官员都来上朝，自然是有原因的。

燕史记载燕太祖：大小公私之事并令公朝陈奏。

意思便是燕太祖在朝会上要处理的事情既繁多又琐碎，除了六部九卿和阁老们上奏的事情之外，连农具售卖和民间经济事案之类的民间杂事，事无大小，燕太祖皆要一一过问，而询问这些杂事，自然得要从小官们问起。

太祖的多疑与事必躬亲无疑在大燕建立之初狠狠震慑了那些官员一番，可这样一来，全国上下大小事俱集一人之身，燕太祖的忙碌可想而知。

起居录记录太祖三更睡四更起，平日连个午睡的时间都没有，在如此严重睡眠不足的情况下，又得日日看着满朝乌泱泱的人头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嚷，饶是圣人也受不住，何况是太祖皇帝这等征战多年喜怒无常的杀神。

皇帝不舒服，肯定也要让这群臣子们跟着他不舒服，是故大燕官场不成文的规矩既繁多又稀奇古怪。

容秦猜测，之所以有年前要和乐融融的这条规矩，多半是因为燕太祖想让自己清净几天。

不过，在这一次的朝会上，倒是还真有一半的官员是出于真心露出笑脸的。

由裴首辅提请，王次辅附议而呈上的入阁名单在朝会上通过了皇帝审批，这也意味着象征着大燕臣子权力地位中心的内阁又将多出三位阁臣。

分别是刑部尚书的李文鸯、兵部尚书崔阳，以及工部尚书华晟。

同时，刑部尚书变为原刑部吴侍郎，兵部尚书由山西都指挥使苏世平接任，工部依旧由四皇子代为接手。

整个朝堂谁都在笑，看起来倒是有点瘆人。

容秦下了朝后还得进宫给皇子讲学，此时又冷又困地站在大殿偏角落的位置，不免就走起了神，也就恰好没听清华尚书入阁后尚书的位置由谁接手。

他回过神，一抬头便见楚凌霄看自己的目光和善又友好，没有半分沈尚书二人溢出来的不情愿，一时还以为这人借着这条不成文规矩的作掩护，实际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

这么想着，容秦也回了楚凌霄一个灿烂的笑容。

本意是想示威的楚凌霄：……

错把神游天外当有恃无恐，楚凌霄不免沉思。

容秦在工部是多有底气啊，连他空降接管工部都不在意，看来还得把另外三个清吏司的人都换一换，免得容秦带着他们来妨碍自己。

随着宦官的唱礼退朝，容秦站在原地等着六部高官们先行离去，冷不防又撞上楚凌霄在对自己微笑：“少珩今日心情很好？”

“要过年了，自然心情好。”

容秦想起李潭江的话，又扯出了一个十分真挚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恭贺殿下新婚，不过瞧殿下春风满面，想必与两位皇子妃感情甚好罢，下官恭喜殿下啊。”

说罢，他丢下表情变得十分复杂的楚凌霄，自顾自打了个呵欠，从宦官手里接过才从江南绣楼寄来的墨色玄狐皮大氅披在身上，便逆着人群往上书房走。

来上书房讲学的翰林学士们通常都不喜宦官，虽说见着位高权重的司礼监和御马监太监们免不得寒暄几句，但对这些无权无势的小黄门却皆不假辞色。

和他们比起来，对谁彬彬有礼的容秦是不少小黄门们暗暗仰慕崇拜的对象，平素容秦聊天时随口问他们什么，小黄门们也不会刻意隐瞒，有时候甚至会主动透出点儿宫里的消息。

就如今日。

“容大人容大人，今儿个您可得早点去，上书房闹起来了。”看守宫门的小黄门低声在容秦耳边道：“好些个太医去了，前后乱哄哄的，奴婢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似是与三位小皇子有关。”

“连太医都去了？”

容秦脚步微滞，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许焦急，却还是先回身对小黄门拱手道：“多谢几位。”

从宫门到上书房只有短短一里路，他半小跑着前去，不过须臾便看见了几个稍显慌乱的宫侍们。

三个小皇子被坤宁宫的女官护着，脸色惨白，双手紧紧攥成拳，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而被两个哥哥挤在中间的七皇子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见着容秦，他们便乳燕投林般扑来，七皇子攥着容秦官袍的手指发着抖，一句话还不曾说，眼泪便先蹭在了容秦的官袍上。

“容先生……”

像是想在从容秦身上汲取什么力量似的，七皇子哽咽道：“律则吐了好多血，太医们说，他们也救不了律则。”

“先生，你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你能救救律则么？”

严律则是七皇子的伴读，也是严侍郎的二儿子，他是七皇子的亲表哥，性情木讷耿直，两人自小关系便好。

容秦抬眸看向女官，见女官对他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便知不好，他蹲下身，半跪着平视七皇子，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容先生只是比你们懂得多了一些，不是无所不能的。”

“容先生救不了律则，但容先生可以帮你找出害了律则的凶手，七殿下，你是律则最好的朋友，把眼泪擦干，平日都是律则保护你，你得最后保护律则一次。”

“中毒。”

一直站在七皇子身边的五皇子缓慢地眨动着眼睛，口中呢喃道：“律则，应该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