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聚星楼（1/1）

将公文收进抽屉，容秦提起三份礼，挂上谦逊的后辈式笑容，顺利地敲开了三位主官的值房，并在三人看见礼物时适当流露出的惊喜神情和恰到好处的夸赞和勉励中有礼有节地离开。

好在同僚的礼不需要他亲自出面去送，只要德安将礼分别带到其他三个清吏司的值房便是，据德安所说，三位清吏司郎中对他的态度虽好，却总让他感觉有些怪异。

抛去文官有时候比宦官都细的神经不谈，容秦好不容易算是忙完了人情往来这一出。

他坐在值房，拿着笔圈画着前几年各地秋收后入库的粮食数据，还没来得及再做什么，象征着下衙的锣便敲响了。

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绝对不可能加班的，能按时来上班就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容秦在山西忙生忙死，两个月来连院子的卧房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每日闭眼时天蒙蒙亮，睁眼的时候也不过有几缕破晓的晨光，有时候子时三刻他还要带人摸进那些世家的院子里装神弄鬼，查个账都要趁守卫最困倦的时候乔装打扮趁其不备。

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结果假期还没过两天呢，就有一份各方都觉得麻烦的事情把他赶鸭子上架。

容秦面无表情地搁下笔，甚至不愿意把刚刚写完偏旁部首的字写完。

走到值房外边看见奋笔疾书埋头工作的李潭江几人。

他想起各清吏司郎中轮流做东请客的规矩，随口问道：“什么时候轮到咱们清吏司？”

杨松想了想：“倒不是很频繁的事，只是一月一次的话，上个月是都水清吏司，这个月正好是咱们，大人可已经安排好了？”

“你们平日都在哪里做东？一般都要请那些人？”容秦嘴上问着，心里却不如何在意，只调笑道：“若是调子定得太高，只怕就有些麻烦了。”

这种做东请客的意义多半是让那些能得更多油水的部门拿出一部分好处分给其他人，免得有一直得不到好的人怒而掀桌，给人多留一份余地，算是官场的隐性规矩之一，而屯田司显然是贫中至贫，谁也不会对他有太高要求。

果然，杨松连忙否认道：“不，也不是什么正式的宴请，说起来也就是咱们私下随便聚一聚，不仅几位部堂们不来，小吏也是不用到的，先前的各清吏司郎中们定得也都是客满楼这等普通的小馆。”

他虽对容秦感情有些复杂，却也没存坏心思，反倒勤勤恳恳地介绍了几个价格和菜品都适中的酒楼，末了还宽慰容秦道：“大人毕竟初入六部，便是疏忽了，也不会有人太在意的。”

李潭江想起都水清吏司员外郎当时幸灾乐祸的表情，又想起自己前几日在值房外听见的话，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出言插话。

“既然如此。”

容秦仿佛没发现李潭江的异样一般对他温和地笑了笑：“那还要再劳李员外郎一趟了，烦请明日帮我告知一下几个清吏司，就说后日我在聚星楼做东，我初来乍到，还有诸多事情不通，还望他们赏脸应约。”

“咱们清吏司人不多，彭爽他们平时干得活也不少，若是无事，便也一起来罢。”

“大人太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差遣我们便是，哪有什么请不请的。”

纵是才刚刚见到这位新任上司一天，李潭江却还是本能地觉得容郎中是位好相处的人。

后日聚星楼……

等等。

聚星楼？

包括自认为稍微有点见识的杨松在内，所有人面面相觑，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大人，您，您说的这个聚星楼，可是西城大街那座新开的聚星楼？”杨松措辞了好一会儿，才问出了这个看上去有些愚蠢的问题。

这倒也不怪杨松，毕竟燕京西城大街的聚星楼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小馆子，其历史最早能追溯到宣宗皇帝时，传闻宣宗皇帝微服出宫时就曾用过聚星楼的雕花狮子头，更对其美味念念不忘，几次下令聚星楼的大厨入宫掌宴。

一直到今日，聚星楼早已成了燕京达官贵人或做东请客，或阖家出外用膳最受追捧的地点。

其虽名字叫“楼”，但占地甚广，在寸土寸金的西城大街硬是辟出了一片园林，其中前院的定价虽高，却无甚规矩，一如普通的饭馆。

然而从东侧门掠过前院，却是一片亭台楼阁，间间有假山流水环绕，修剪有致的碧林郁郁葱葱，让每一间包房都有极强的私密性。

因着这点，聚星楼后院所接待的客人非富即贵，在一些特殊的时间中，聚星楼的包房更是一间难求。

有传言聚星楼背靠江南世家，也有传言聚星楼一直是由皇室所控制，总而言之，大家心里都有数，那就是聚星楼背后一定有谁也得罪不起的大势力。

李潭江对新任上司的印象再一次刷新了。

容郎中能订到聚星楼前院的位置，还真是财力雄厚啊。

他正感慨着，谁料容秦下一句就是：“聚星楼后院的醉仙馆，你们到时从东侧门进去，告诉他们是来醉仙馆的便是，哦对，明日李员外郎可得一同将帖子递出去。”

“大人。”

李潭江咽了咽口水，用尽毕生的眼力想从容秦脸上看出耍他们玩的踪迹，却只看见稀疏平常的坦然，杨松被惊得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李潭江眼见容秦抬脚就要走，连忙喊道：“这，这聚星楼不是要提前十日预约么？您早就订好位置了？”

“这倒没有，不过等会儿我去说一声就行了。”

在众人怀疑讶异的目光中，容秦沉吟半刻：“毕竟我只知道聚星楼一家饭馆，订旁的还麻烦些，不如就定聚星楼了。”

他像是没发现面前下属们惊疑不定的表情似的，满不在乎地跨出门：“好了，既然衙门里也没事，大家都尽早回去吧。”

容秦出了衙门，领着德安熟门熟路地往一家馄饨摊走。

今日谢昭婉一大早便被叫进宫陪伴皇后了，估摸着说不定还会留在坤宁宫过夜，周氏晚膳一惯用得早，等他回府，多半要一个人孤零零用膳，不如在馄饨摊解决了，吃完了顺道还能去看看文肃伯在京郊的爵田出了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