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意难平（六）（1/1）

犍为郡南安县境内，王动展目远望去，一轮红日，正在蜿蜒起伏的群山之间，缓缓地升起。凝翠似墨的眉山已映入眼帘，远观如黛，近水含烟，薄雾轻拂初阳。

红日初升，照出灿烂夺目的光芒，将山水物人覆于一缕缕金丝之中，但却照不进王动的心里。

王动腰悬龙泉，一身夷服破烂不堪血迹斑斑，此情此景仿若几日前，道别了林知雪，出云岭刚踏进这青山绿水间，之时。

王动凝目不语，脸上的神情有些黯然，手触龙泉喟然一叹：“其物如故，其人不存；神灵倏忽，弃我遐迁。”

依旧是短歌行，但已不是曹孟德临江横槊的那首了。

庄楚儿转头看了一眼，王动的神情有些落寞，轻声安慰道：“王动，世事很难尽如人意。如今，莽林的山匪全灭，阿米子在九泉之下，想必也能瞑目了。你不能心生执念，一直消沉。”

王动勉强地堆起一丝笑容：“我明白的。只是，这天道，何其不公，心意实在难平！”

庄楚儿的心绪，也莫名地低落了，轻声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其实无所谓不公，只是对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一视同仁地，无情罢了！”

安静的小院子里，在阿米子的坟前，王动将木板墓碑上的尘灰轻轻拂去，又将擦拭干净了的小铃铛，重新挂在了墓碑上。

王动驻足在墓碑前，长身立了许久……

“小妮子，我之前说过的话，说到做到了！你就在这里，静静地等着我，待王动阅尽这片天地的人世风华，就回来与你作伴。”

忽有风起，挂在墓碑上的小铃铛随风摇曳，发出一阵欢快悦耳的脆响声。

庄楚儿在旁边一直沉默地盯着王动，忽地开口道：“你听这小铃铛的声音，阿米子回应了你，见你不再消沉，她说心里很高兴！”

王动深深地看了一眼庄楚儿，寡淡的脸颊上，挂起了一丝从心里散出来的笑意，声音里有了一些情绪：“是的，她听见了。楚楚，谢谢你！”

庄楚儿不解，蹙眉道：“谢我什么？”

王动的神态极为认真：“谢你不畏生死的拔刀相助，谢你解释了阿米子的回应。”

庄楚儿的眼珠转了一下，往身后一指：“那里还有一个人呢，不管怎样，你也该去谢谢他。”

王动一展颜：“说的有理！”

王动快步走向堂屋的方向，彭卜戒正在堂屋的屋檐下，十分专注地修理起坏掉了的躺椅。

王动正要开口，彭卜戒突然一挥手，也没抬头看王动，敞亮起嗓门喝道：“阁下切莫谢我，昨夜要不是你们二人，轮番地神威大展，我未必出得了，莽林山寨的大门！”

王动心中还余留的一丝落寞之情，被这一道直爽敞亮的喝声，忽地冲散得干干净净。

王动淡淡地一笑：“理应致谢，彭兄在山寨门口，与大厅之中，都照顾了王某许多！”

彭卜戒抬头翻起白眼，自嘲地道：“太玄境的高人在此，我一个小小的照心境，又从何谈起，照顾了？”

王动的眉梢轻颤了一下，神态停滞了半息后，展颜一笑道：“彭兄与我二人历经生死，自然也不是外人了，王动的这点小秘密，自当与彭兄坦言相告。”

在一旁的庄楚儿也靠了过来，脸色有些极其不耐烦了：“一路上问了你多次，你都推诿不说，顾及到你的心情，才没强问你。现在你要是再隐瞒不说，我只有就此作别，只当没认识过你这个人了！”

王动的目光闪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在不久前，偶然得了一物，里面暗藏了太玄境的能量。对了，与你那个玄天庚类似，应称之为灵蕴之皿。但可惜的是，此物的灵蕴并不充盈，勉强只可以再使用一次了。”

彭卜戒歪起个眼，斜盯着王动，脸上的怀疑之色毫不掩饰，只差了「不信」两个字挂在脸上。

彭卜戒敞开了大嗓门，高声反问：“这个世上，哪里有什么太玄境？！”

王动眉头微皱，正在考虑要不要透露出东方复兴这个名字，旁边的庄楚儿接过话来：“倒是有一个，但已逝去一百多年了。”突然话音一转，向彭卜戒叱道：“你说话的声音，能不能压低点，吼得本姑娘头晕脑胀的，心情都不好了！”

彭卜戒龙眉凤眼的俊朗五官，倏然侷促地缩小了一圈，扭捏着嗓门低声道：“我以后，尽量克制些。”

庄楚儿眉梢一扬，神色有些不友善：“什么以后？难不成，你要一直跟着我们？”

王动闭嘴不说话，庄楚儿口中的「我们」，说得极其自然流畅，神态不容置疑。王动心里暗想，自己从未表过态，复仇之事了结后，要与她同路而行啊？

难不成，是要一直跟着我？没理由，没道理啊？

彭卜戒似乎很惧怕庄楚儿，魁梧的身材蜷缩着小了一圈，嗓门压得更低了：“我本就居无定所随遇而安，游山玩水地在江湖中历练了一两年，也没交过一个朋友。昨夜一战历经生死，我自认为与你们二人，算得上是生死相交的朋友了吧？”

庄楚儿突然回想起，前日裁缝店内一男三女靡靡不堪的场景，脸色倏地冷了下去，叱道：“我们不是你的朋友，你有多远走多远，千万不要跟着我们！”

彭卜戒不明所以，一脸的唯唯诺诺，转向王动问道：“王兄，难道你也如此认为吗？”

王动没有立即答话，心里在暗自揣测，庄楚儿为何如此地不待见此人？

但在王动的心里，对彭卜戒却很有好感。既有侠义之心，又有熊豹之胆，敢为与他毫无干系的一村村民，单人单刀地杀上莽林报仇，这份心性与胆色何其难得，实在令人敬佩！

更何况，在山寨里与群匪混战时，彭卜戒对自己又颇多照应。于情于理，王动都不能冷脸对待彭卜戒，恰恰相反，王动有心要结交此人。

毕竟，人在江湖飘，怎能不挨刀？有人能挡刀，挡一刀是一刀！

彭卜戒见王动一直不答话，心情突然糟糕透了，好不容易遇到两个合眼的人，有心结伴一起闯荡江湖，奈何别人却看不上自己！

既然如此不受待见，自己何必再留下，看他二人的脸色？！

彭卜戒正欲起身便走，王动回过神来，忽地朗朗一笑：“彭兄，你这个朋友，我王动交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