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月亮(1/1)
“嗡嗡!”
陈灯戴上降噪耳罩,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拿出来一看,郝连玉发来老爹在江北的所有行程安排。
除此之外,还有早先前魏凯发来的十几条未读,陈灯询问过他关于那只陶土罐子上面的古字。
“我去!捡到宝了啊灯哥?!”
“这两个古字读‘雒亭’,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是秦代古件儿啊!”
“秦朝实行郡县制,郡下设县,县下设亭。按照《汉书·百官公卿表》记载,秦时「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
“这个‘雒亭’的‘亭’很有可能是一处行政建制,相当于现在咱们一个千户级别的中型村庄。”
“但也有可能是一处‘邮亭’或者‘驿站’,因为秦汉之际的‘亭’还有‘亭舍’之意。不过我更倾向于前面一种情况。”
“我查了资料,‘雒’是个地名,在古时候叫做‘上雒’,把旁边那个阴刻纹章结合起来看,‘楚里孙’。”
“其中‘里’是最基层的社会组织,相当于一个小村庄。‘楚’是村子的名,‘楚里’翻译过来就是‘楚家村’。而‘孙’,就是烧制这件陶器的工匠的姓氏。”
“来路清晰,根正苗红,这罐子的历史价值超乎想象啊灯哥,你这上哪儿去搞的??”
陈灯给魏凯拍过去的只是鉴定书上的图片,至于罐子本身早就变成了「不倒翁」。
令陈灯没想到的是,原本只是让魏凯帮忙认下字,他竟然说出这么多名堂来,倒也省了自己一番功夫。
“楚家村的孙陶匠……”
陈灯重新查看魏凯翻译过来的信息,脑中浮现起那个灰扑扑的陶土罐子身上,那一个个呈舞蹈姿态又像是在祭祀的裸身人像。
“这个罐子被制作出来就承载着某种意义?还是说它是在后来的传承过程中发生了咒临……”
如果是前面一种情况,那这个‘楚家村’恐怕有点来头,罐子上癫狂舞蹈的裸身人像,很可能是对当时某种场景的记录。
陈灯继续往下翻,魏凯把这‘雒亭’罐的出土时间等详细资料都百度出来,其实鉴定书上也有,只是陈灯没注意看。
‘罐子是九七年夏初在商州至丹凤沿岸出土的,一名农户在自家后土坡打井意外把它挖出来,当天晚上一整个村子的人全部失踪。’
‘第二天过来调查的警司署,意外在农户家中发现这个罐子,意识到它很可能是件古器,便立刻通知了商州博物馆。’
‘馆长陈关刑亲自对这只罐子做了鉴定,确信是秦朝的古器历史价值不可估量,一度奉成为商州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博物馆开始发生种种怪事,游客失踪、半夜鬼影、神秘灰雾……渐渐有传闻说这个罐子不详。’
‘就在种种传闻甚嚣尘上时,馆长陈关刑和罐子一夜之间消失了,有人说他带着罐子跑路了,有人说他被罐子里的冤魂拖了进去。”
‘各种说法莫衷一是,就连警司署介入也未能查出任何线索。这只价值连城的秦朝罐子,从此不知去向……’
陈灯快速浏览完魏凯发过来的网页链接,脑子里逐渐浮起几处疑点。
按照这份资料记载,鉴定‘雒亭罐’的专家就是商州博物馆的馆长,陈关刑。可当时在鉴定书上看到的认证印章却是‘游庆山’。
陈灯不知道这个‘游庆山’是何许人物,罐子又为什么封藏在周晚晴家里,盒子上的血封又是谁留的……
心念电转间,忽然一道电光打过,陈灯凌乱的脑海中闪过一副画面。
他赶忙把链接资料往上滑,急停在一张图片上……那是商州博物馆陈关刑的照片。
一刹间,瞳孔骤缩成针。
他立刻退出链接给周晚晴发信息,“快离开你家!离开那个小区!!”
他去周晚晴家时有个戴眼镜的斯斯文文的男人在一栋小楼院子里浇水,一个保姆从屋里抱了一只西瓜出来把他打发走,两人虚以逶迤间都提到一个尊称,陈老。
当时以陈灯的角度看上去,二楼窗户后面站着一个面容枯槁的老人,那就是陈关刑!九七年在商州博物馆和‘雒亭罐’一起突然消失的名誉馆长,陈关刑!
陈灯离开小区时在想周晚晴的事情,没注意到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又在院子里浇水了,保姆抱着西瓜从屋里出来。
现在陡然回想起,两人的对话、动作以及脸上的表情,二楼窗户外面的老人,完全重现,陈灯不由背脊一寒……又是一起咒临事件!
“我没在家。”
周晚晴的回复有些温温吞吞,陈灯看到前面四个字松了口气,可紧接着跳出来的信息,却让他眉头一跳。
“我在你家门口……”
“???”
“我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了,我一个人不敢待在家里……”
“我也没在家,我家里更没人。”
“你骗人,我明明看到你进去了……”
“??!”陈灯一下子坐直了,“那不是我!我现在在去江北的路上!”
陈灯赶忙拍了个视频发过去,直升机的轰响盖过他大声说的话,他不得不在对话框里重新打出来,附了个地址一并发送过去。
“去这个地方!”
“马上过去!”
莹白的光忽然从前方照亮,直升机的舱里光影下沉,陈灯赫然抬头看去,第二轮幽冷的圆月在夜幕中冉冉升起……
“从现在开始,你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能相信!
“在你进入那栋大楼之前,你只能相信你自己!”
——
如月居29层,一个随月生手持一杯橙汁立在落地窗边,目送那架黑红涂装的直升机掠向夜幕下的城市边缘。
另一个随月生从电梯出来,径直走到岛台边给自己倒上一杯鲜橙汁,走到落地窗前和那道身影并肩而立。
“开始啦。”
“嗯,终于开始了。”
“干杯。”
“干杯。”
玻璃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声响,一轮幽冷的月亮从阿里山景区的方向缓缓升空。
起初它只有一团篮球大的晕影,越升越高,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它迅速升上夜空,和天穹上原本的那轮圆月缓慢重叠……
两个月亮的出现,吸引着这座城市无数的市民驻足抬头,一个个奇异着议论着惊叹着,纷纷拿出手机摄像。
不可思议的莹光开始坍缩,两个重叠的月亮逐渐坍缩成一圈硕大的圆环。
那是一圈银色的月环,硕大无朋,低垂在城市上空。
“叮咚——”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数以千计、以百万计的手机铃声在这一刻、在这座城市范围内同时响起,每个人的手机屏幕都疯狂跳动起几百条随机号码发来的信息,
“今晚月色真美啊,看看窗外。”
“今晚月色真美啊,看看窗外。”
“今晚月色真美啊,看看窗外。”
“今晚月色真美……”
本就拍摄月亮的那些人,手机屏幕突然被信息的乱流淹没,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怎么回事,惊恐的就立在了原地。
一个个影子在环月的映照下,从他们的脚下蠕动着爬起来,逐渐形成第二个自己……二重身!
手牵手逛夜市的、吆喝着摆摊卖瓜的、划拳喝酒吃烧烤的、拿着雪糕追逐奔跑的……
每一个人的身后,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形,从地上的影子里立起来凝聚成型,一整条街道立马陷入到巨大的尖叫和恐慌当中!
处在室内吃饭的、看电视的、洗澡的、或者在处理工作的那些人,疯响的手机让他们不得不停下手头的事情,
屏幕上疯狂跳动的信息使得一部分人转头看向窗外,紧接着,他们身后的影子也开始扭曲,第二个自己蠕动着从中钻出来……
硕大的环月在落地窗前投下两道银色的剪影,两人各自端着一杯鲜橙汁,他们脚下的城市迅速混乱起来。
“月亮真美啊。”
一个随月生说。
“是啊。”
另一个随月生轻声附和,
“好好享受这美妙的夜晚吧,所有人都将铭记这一刻。”
——
黑红涂装的直升机掠过城市边缘,那一轮硕大的银色环月被抛在江淮区的夜空。
陈灯目睹了它升起的全过程,脑中赫然想起肖文杰姑父留下的第三个视频。
破败的阿里神庙正殿内,12名失联游客的尸体头部朝内,摆成一个规整的圆。
一个幽冷的月亮,从这个‘圆’正中间,缓缓上升……
刚才那第二个月亮就是从阿里山景区方向升起的,陈灯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升起,但他确信身后的城市一定在发生某种巨大的变化。
想心不定,他给周晚晴发完消息,马上又在班群里接连发出好几条警示,为数不多的几个幸存下来的同学全部沉默。
“看来江淮区也要彻底大乱了啊。”
梅盈枝翘着二郎腿,借着窗户玻璃的反光,看着那一轮被甩在后面的环月越来越远,银色的月光朦朦胧胧把整座城市覆盖其中。
毫无疑问,
这是一起全城范围的咒临事件。
“我都怀疑一月是不是早知道会出事,才故意把你安排去江北。”
梅盈枝的视线收回来,转头对上陈灯略带疑惑的眼睛,她轻轻一笑。
“你该不会看不出来吧?那么明显的安排,他是想把你置于绝境啊,可是又不能真的让你死掉,没办法,只好我跟你一起咯。”
随月生刻意的安排,陈灯一早就看出来了,对方也没想过要遮掩,可绝境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那个小女友,哦不,老搭档是怎么晋升二品的吗?”
梅盈枝狡黠一笑,她的声音并不大,但落在陈灯耳中却无比清晰,即使轰隆狂响的螺旋噪音也无法将其盖过。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头困兽啊,这是一月说的,找到准确的钥匙,就能打开这头困兽的枷锁。”
“她的妈妈被棚户区一只咒临的老鼠吃掉了,与其说吃掉不如说发生了某种融合,老鼠是畸变的老鼠,可面容还是她妈妈的样貌。”
“她亲手射杀了这只老鼠,它倒下去的时候嘴里还在哭喊着求饶,是她妈妈的声音……当她射出这支箭的那一刻,她晋升了。”
“所以,你能理解吗?对于你这个搭档来说,她的妈妈就是她的‘钥匙’。”
陈灯立刻回想起宋晴之前说过的话,她只说她妈妈死了,被一只畸变的老鼠吞了,但是半句也没有提她亲手射杀的事。
等等!
陈灯的眸子陡然间锐利起来,他想到了自己老妈在医院出事,以及他回家后看到的被陈大头一刀砍下某颗脑袋后变得一片狼藉的那个‘家’。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把我们想的那么坏嘛,不管是你老爹还是老妈出事,都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可不是太阳教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大反派,我们跟你是同一条战壕的啊。”
“我妈在医院出事的时候你们是知道的吧,并且以你们的能力救她出来,应该很轻易。”陈灯的声音嘶哑了两分。
梅盈枝脸上仍带着笑,没有反驳这句话,陈灯的声音更冷了,
“所以,我妈没能成为我的‘钥匙’,现在要用我爸来打开我的‘枷锁’吗?”
“没人能成为你的‘钥匙’。”
梅盈枝忽然开口,顿了下她又加重了语气重复道,“没人能成为你的‘钥匙’,能打开你的枷锁的只有你自己……或许你姐可以试试。”
陈灯的眸子突然危险起来,“你们想做什么?”
“别激动。”梅盈枝有点哭笑不得,“你姐在如月居很安全。就算现在江淮区乱成一锅粥,你姐也不会少半根头发。”
“你应该看得出来,一月那家伙对你姐几乎是千依百顺,除了这次没同意她跟你一起,平常时候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陈灯眸子里的锐利消退下来两分,疑色却更深,“为什么?”
“老实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黑月骑士当中大概只有项总和你那个老搭档不好奇为什么。七月还跟十一月八卦过,一月是不是喜欢你姐这款……”
虽然不太合适,但是陈灯脑子里立马跳出苏渔和叶蓁蓁那两个网瘾少女八卦的画面,一身妖艳紫装的沙洲冷撅着屁股偷偷听墙角,一抬头说不定邬云开也在……
他打了个哆嗦赶忙把这些奇奇怪怪的画面甩出脑海,“好吧,我姐的事情先不谈,你呢,你为什么会跟我前往江北?难道你不怕死吗?别再说什么等着我赔水管这种鬼话。”
“刚才就已经说过了啊,一月要置你于绝境,试图用这种方式打开你的枷锁,但又不能真的让你死掉。就算我不跟你一起,项总也会跟你一起的,难道说你更想和项总独处?”
梅盈枝有意撩了一下头发,红裙下的身姿凹凸有致,陈灯的喉结有些干涩,是个正常男人都会选梅老板好吧!选项总干什么?拼刺刀吗??
“所以啊,小弟弟,与其担心姐姐怕不怕死,不如拿出点实力来把姐姐保护好。遇到危险的时候,姐姐可是会自己跑路的哦。”
天光拂晓,轰响的直升机开始减速,前方的江北城区已经遥遥在望,浓重的乌云笼罩在城市上空,大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