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殉情不是古老的传说（1/1）
三十年前，昆明顺城。
那时的昆明还没有如今这么繁华，只是一个破旧的小城。湿漉漉的街道上，全都是行人或自行车。道路两旁没有高楼大厦，全都是破旧低矮的砖瓦房。
街道上，一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走着。母子俩打扮的都很漂亮，引得街道上的人们纷纷侧目。
在那个年代里，大家普遍很穷，大都穿着老旧的蓝色服。身穿白裙的母子俩在人群里如鹤立鸡群，让人一下就猜出她们是有钱人家。
这时，路边传来一个小男孩的哭声。女孩好奇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浑身脏兮兮的，正蹲在路边抱着膝盖哭泣。
“妈妈，有个小哥哥在哭诶。”小女孩指着男孩，对妈妈说道。
妈妈看向那个男孩，她温婉地对女孩说道：“囡囡，小哥哥应该是遇到让他伤心的事了。我们去帮帮他，好不好呀？”
“嗯嗯！”
小女孩用力地点了点头，朝着男孩一路小跑过去。母亲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并没有急着跟上去。
女孩跑到男孩面前，她蹲下身子，好奇地问道：“小哥哥，你怎么啦？”
男孩小心翼翼地露出脑袋，当他看到面前的女孩时，一下子就害羞起来。
“我……我妈妈让我来打酱油，可是……我的钱被坏叔叔抢走了……”男孩支支吾吾地说起来，声音还带着哭腔。
“我追他的时候……在水坑摔倒了……把新衣服搞脏了……”
男孩委屈巴巴地说道，他现在不仅酱油没打成，还把新衣服摔脏了，完全不知道等会儿怎么跟爸妈交代。
女孩的母亲站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两人的交谈。当男孩说起自己被抢的时候，女孩的母亲心里升起一丝恶寒。
这狗日的世道，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不过抢劫这种事情，在上世纪90年代初并不罕见。那时的社会治安极度混乱，小孩子又没有什么自保能力，很容易成为被抢劫的对象。
而且，小孩子遇到劫匪都算好的了。更悲催的是遇到人贩子，被拐卖到东南亚割器官。
“小哥哥不要哭啦，妈妈说，哭鼻子会变丑的。”
看男孩依旧在哭泣，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干净的手帕，轻轻擦拭男孩脸上的泪痕。
“我有钱！我可以帮你打酱油！”女孩笑着说道，她从兜里掏出几张纸币，都是最新印刷的人民币。
男孩惊讶地看着女孩，他犹豫了一下，而后说道：“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妈妈说过，不能平白无故收别人的钱。”
“这样啊……”女孩可爱地歪着脑袋，她看着脏兮兮的男孩，眼睛忽然一亮，“那你陪我做游戏吧！”
“做游戏？”男孩一愣，他疑惑地看向女孩，只听她开心地说道：“你陪我踩水坑吧，就是使劲踩的那种！”
“好幼稚啊……”男孩在心里想着。
不过他看了一眼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又看了一眼街道上的水坑。既然已经脏透了，那也不介意再脏一点。
“嗯，好的。”男孩说着，点了点脑袋。他擦了一把鼻涕，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好耶，踩水坑玩喽！”
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她使劲地跳起来，踩在水坑上。男孩也跟着她一起，蹦蹦跳跳地踩着水坑。
悲伤的哭泣声已经消失，街道上响起一声声童男童女的欢笑，而后是一朵朵泥泞的水花争相绽放。
年轻的母亲看着两个小孩的背影，却并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保障他们的安全。
过了好半天，两个小孩终于玩累了。女孩身上原本漂亮的白裙，现在也变得脏兮兮，洁白脸蛋上也多了些许灰色的痕迹。
“呼……呼……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女孩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了。
“我……我叫陈铭生。”男孩结巴地说道，似乎有些紧张。
“我叫杨昭，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女孩笑着牵住了男孩的手，朝着远处跑去。男孩猝不及防之下，险些摔倒在女孩身上。
那年，陈铭生6岁、杨昭5岁。
……
“砰砰砰……”
夜里，一阵敲窗户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就听见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铭生在吗？是我！”
陈铭生从床上坐起来，他晕乎乎地打开了窗户，外面站着的正是杨昭。
“这么晚了，你还跑我这里来干嘛？”陈铭生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问道，似乎对杨昭夜闯民宅的做法并不稀奇。
陈铭生和杨昭成为邻居已经有8年了，小区里每两家共用一个阳台。从陈铭生8岁搬过来住开始，杨昭就经常通过阳台，直接来到陈铭生房间里。
8年里，两人一起上小学、初中乃至高中，而且全都是同班同学。在其他人，甚至双方的父母眼里，这两人妥妥的就是一对情侣。
唯独他们自己不晓得这回事。
“爸爸妈妈又吵架了，我过来躲一躲。”杨昭直接坐在陈铭生的小床上，双手抱着膝盖，脸上还挂着些许泪痕。
“又吵架了？”陈铭生皱起眉头，他总觉得有些奇怪。最近一段时间，杨叔叔似乎有些反常，像是换了一个人。
在他的印象里，杨叔叔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人。无论是对待外人或是亲戚，态度都十分谦和。尤其是对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可谓是极度宠溺。
每到节假日，杨叔叔还经常会邀请陈铭生家庭和他们一起，到昆明市的郊外游玩。
可为什么，这样一个非常温和的人，会突然变成如此暴躁，对妻子女儿非打即骂。要知道，杨叔叔之前的时候，可是连责备她们都不忍心啊！
“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陈铭生吩咐道。说着，他轻松翻过了窗户，朝着杨昭家摸索过去。
就在他靠近杨昭家窗户时，屋内忽然传来男人的叫骂声，紧接着是家具摔在地上的声音。
陈铭生从透过窗户看见，杨昭父亲将家里的摆设全部砸在地上，还时不时抄起凳子、酒瓶砸向他的妻子。
杨昭的妈妈无法反抗，只能躲在墙角，任由她的丈夫对自己实施暴。她的双手无助地抱着脑袋，眼泪一滴一滴掉落在地板上。
陈铭生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身体愤怒地颤抖起来。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认识的杨叔叔，他就是一个衣冠禽兽！
陈铭生直接拨打了110电话，而后从窗户翻入屋内，和癫狂的杨昭父亲缠斗起来。
等他醒来时，已经被送到医院了。
后来陈铭生知道，杨昭的父亲——杨建国被骗吸毒了。
毒品的力量让他身心崩溃，杨建国不得不购买毒品来续命。吸着吸着，酒店没了、豪车没了、房子差点没了、妻子被送进了医院。
最后，自己被抓进了监狱。毒瘾发作后，自残而死。
温和善良的杨建国或许早就死去了，当二乙酰吗啡进入他体内的那一刻，杨建国就已经不再是人了。
杨昭的母亲被癫狂的杨建国打伤，每天躺在医院疗伤，不知何时才能出院。
亲戚们都巴不得杨母赶紧去死，自己好接手杨昭的抚养权，顺便夺取她仅剩的遗产和房子。
说不定还可以把杨昭卖给人贩子，以杨昭的美貌，估计能卖出个好价钱。
一个温馨的家庭就这么毁了，留下一地鸡毛。
那天，杨昭哭着跑到陈铭生家。她躲在陈铭生房间里，一步也不想走出。
“铭生……我害怕……”
杨昭蜷缩在房间角落，她低声呢喃着，声音带着些许哭腔。
“怎、怎么了？”陈铭生赶紧坐在她的身旁，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你的姑姑和姑父不是来了吗？怎么还害怕？”
杨昭把头埋得更低了，她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绪，颤抖着说道：“……我偷听他们说话……他们想霸占我家的房子……还想把我卖给人贩子……”
听到这话，陈铭生的心里涌起无边的杀意。他恨这该死的世道，为什么要让一个纯洁无瑕的女孩，去直面如此丑恶的人心！
“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陈铭生压抑住心中的愤怒，他拍了拍杨昭的后背说道，“以后，你就在我家住着吧，绝对不会让他们带你走的。”
杨昭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只听对方微笑着说道：“想哭就大声的哭吧，把我当成擦眼泪的纸就行。”
一瞬间，所有的委屈涌上杨昭的心头。她紧紧抱住了陈铭生，大声的哭喊了出来，似是要将所有的委屈全部哭出来一般。
陈铭生愣了一下，而后轻轻拥住了杨昭。他的神情有些落寞，因为在哭声里，他能感受到对方刻进骨子里的悲伤。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陈铭生的父亲打开房门，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两名中年人
“请问你们是？”陈相因看着门口陌生的两人，疑惑地问道。
只听对方介绍道：“哦，我们是杨昭的姑父和姑姑，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说着，杨昭的姑父伸出手，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陈相因皱了皱眉头，并没有与之相握，他疑惑地问道：“那杨昭的母亲呢？郭雪在哪？”
“郭雪还在医院里，估计快要不行了，目前由我们来替她抚养杨昭。”杨昭姑姑笑着解释道。
听到这句话，陈相因感到一阵恶心。
怎么？人家都还没走，你就想着夺走人家房产？什么以后是邻居，逼脸都不要了是吗？
不过陈相因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不咸不淡地开口问道：“哦，那二位前来，有什么事情吗？”
“哦，是这样的。刚刚我们发现杨昭不见了，而且在您家听到她的声音，估计是跑您家里来了。”
姑父赶紧解释道，“我想着这不是给您添麻烦了吗，就想叫她回来。”
陈相因思索了片刻，刚刚他也听见杨昭的哭声，还有自己儿子安慰的话。不过他一直没有管，毕竟杨昭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嘛，总要给两人一点空间。
不过，既然她家里人找上门，陈相因也不好拒绝。他走到儿子房间，敲了敲房门，朝里面喊道：
“儿砸！小姑娘的亲戚来带她回屋了！”
“嘎吱”一声房门打开，陈铭生从房间里走出来，杨昭却仍待在房间里。
“死丫头片子，还不赶紧给我过来！”
杨昭的姑姑嘴里叫骂着，闯进房间就想把杨昭揪出来，却被陈铭生一只手拦下，把她直接推了回去。
所有人震惊地看向陈铭生，包括他的父亲。只听他冷声说道：“从今以后，杨昭就住在我们家，你们可以滚了。”
陈相因被震撼的难以复加，不知为何，内心油然升起一股强烈的自豪感：
看见没！这就是我儿子！比他爸强多了！
而那两个亲戚则面露狰狞之色，杨昭的姑父恶狠狠地说道：“***的小***，没大没小的东西，你**给老子让开！”
陈铭生死死盯着面前的中年人，他没有再废话，直接一拳抡在那畜生的脸上。
而后又是一拳、再一拳……
那年，陈铭生16岁，杨昭15岁。
……
春日，明媚的阳光洒满了昆明的大街小巷。清晨的微风徐徐吹过，拂过滇池的绿荫河畔，撩动着少男少女的心灵。
“卷子写累了，也要适当出来放松一下嘛！”
大观楼前的亭子内，杨昭用力伸了个懒腰，开心地说道。陈铭生跟在她的旁边，微笑着看向那个一袭白裙的倩影。
“嗯，马上就要高考了。铭生，你打算去哪个城市上大学啊？”杨昭忽然转过头，认真地看向眼前的少年。
“嗯……”陈铭生假装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他笑着说道，“这要看你在哪里上大学，你去哪个城市，我就去哪个城市。”
杨昭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那我就在本地上大学了，都不用住宿舍的，就住在你家里！”杨昭打趣着说道。
“不、不是我家，”陈铭生转过头，晨光洒在他的半边脸庞上。他就这么沐浴在春光下，沉浸在满城春色里。
“是我们家。”
“杨昭，我喜欢你。”
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一切事物都停留在了此刻。
唯有一片粉红的樱花从两人头顶飘落，在空中兜兜转转，轻轻点止在满江春水之上，荡起一阵动人的涟漪。
下一刻，满城春花飞舞，绿茵荡漾成海。杨昭一头扎进陈铭生的怀抱，两人在满城春色里相拥，高天之上有两只候鸟比翼齐飞。
杨昭的眼眶湿了，她紧紧地抱住陈铭生，眼泪簌簌地流淌而下。她心里涌起莫名的悲怆，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悲伤。
“陈铭生……我爱你……”
下一刻，整个世界轰然破碎，化成白色的碎片消散于世间。杨昭的意识陷入混沌，即将消散之时，她却依然记得挚爱之人的身影。
难舍一段过往，缘尽又何妨？
与君魂归之处……便是苍茫……
与君来生共济……山高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