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亡国2个月12天（1/1）

我独自站在天府的大道上，看着高耸入云的山林峭壁，有半刻的愣神。

只有我一个人。

有多少时候是只剩下我一个人的？

一个声音忽然在我心里响起。

跑。

逃跑。

组起义军复国！统一分裂成三的女帝国！

在篡位的伊睨佳桂下面当什么安乐郡主？

这才是女帝国最后一个帝王应该做的事！

山中天色暗下去，冷风吹过我的脸，那冰凉的一瞬间，好像忽然把我从和帅哥美男的恋爱与富贵热闹中剥出片刻，清醒的看到头顶被黑色山壁切割的深邃苍穹。

难道这是‘剑仙’的指引？

天府中真的有隐者仙人？

金铃，对不起了。

我不认识这里的山路，就往下走，心中越来越清晰的回忆起此前一路的抗争、逃亡与背叛。

眼前越来越暗，再过两三刻，我恐怕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加快脚步尽力找人烟，没想到前面有一座关卡，天府兵举火把查看一队进来的马车，马车的人正笑着给看守的军官送礼。

几个女兵翻看车队的货，有人先看到我，大声喊：“夜里不能出行，天亮再走！”

她们的火把照到我的半张脸，我解掉身上值钱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先买个照亮的火把，等到完全摸黑走夜路时，掉到悬崖峭壁都不知道。

我去关卡前问买水和灯火，守兵看我一身贵族猎装，头冠簪子金镶玉错，立即注意的问我为何独自出行。

我正说迷路，车队里忽然有个人说：“郡主怎么到这里来了？公子在家等着你呢。”

小锁下了车，我意外的皱起眉。

我的表情在夜里并不算清楚，小锁已经过来接我上车，我只得平常的问一句，“你们晚上进马车做什么？”

小锁说：“公子给太守送礼物。”

“送礼？”

小锁没有解释，邀我进车。“郡主走错方向了，幸而遇上我们。公子今天还说过，郡主要是喜欢在天府玩，多留几日也无妨，反正和银州挨着，要回家也容易。”

我顿时意外。

小锁拉上车帘叫外面继续赶路，守卫的关卡让他们通过。

外面除了马前的灯笼火光，我看不到什么，等到队伍在人声中停了，小锁道一声“公子”，一片火光微微透过帘布，金铃掀开车帘，提着灯笼来接我。

他披着一件白色带绒的外衣，灯照下的皮肤好像烛光从里面透出的脂玉壶，多了几分神秘和寂静。

金铃笑，“打猎玩得好好的，怎么迷了路？秋总兵到我这里赔不是，派人进山找你。”

“说了你不一定信，秋太守的寻仙故事好像是真的。”我回答，“我只听到风声，人就去了别处。”

金铃捏住我的手，嘴里吐出阵阵白雾，“这倒是奇怪。”

“你着急了？”

金铃在灯笼光中笑，“为什么不急？你就算武功好，也只是比常人受更多苦罢了，寻常人受一顿打就怕了，你穿了琵琶骨被一群军人拖扯时，还在较劲拼死活，虽然你犟着不说，我看不出多疼？

我没有作声。

小锁说：“郡主两手空空的，第一回打猎生疏吗？”

金铃温和的说：“秋总兵把豹子皮和弓箭送回来了，豹子头砸得稀烂难看，用不了，其它地方的皮做什么好？我觉得给妻主做成背心，入冬时候…….”

他说一些很寻常的话，带着我进天府里伊睨的住处。

我简单吃了晚饭，金铃并没有提车队装的东西，那几大车礼物堆放在后院。

我回顾了姑姑教的拳脚枪术，背着手老成模样的看了一会儿夜空，等心沉凉回去，窗前露出翻书的金铃，小锁在一旁磨墨。

我心想，秋环不在，生活倒是挺安静的。

那厮简直男版潘金莲，太能搞事了。

我敲了敲门，金铃问：“夫人有话说？”

我说：“你记不记得宫里的四郎？”

他看住我。

金铃笑了，“想起来四郎是服侍过我，为什么提这个小宫人？”

我说：“这孩子跟我一起逃出皇宫，路上依旧老实照顾我，后来我被陆言官出卖，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要查他的下落。”

金铃点头，“原来他是个很忠心的孩子，是我当初错认，还以为他并不老实，打发到外面去了。”

我瞧着他。

小锁说：“世道危险，也不知道四郎还活着没。”

“我也担心。”

金铃说：“夫人勿忧，我着人打听到四郎，就给他安排个安全稳妥的营生，再寻个好人家，也是回报他从京城一路跟随你的忠义。”

我说：“四郎家卖水果的…….”

他注视灯烛前叙述的我。

金铃笑起来，“夫人，我要沉下心写些文章，容我一个人安静一阵子。”

兰章也有要沉下心独处的时候，我好奇心起来，“你写文章也不考试当公务员、官吏，要不给我看看……”

金铃玩笑，“项珝妹妹，你要与我玩君臣游戏？”

我一下说不出话来，感到几分憋屈。

我回头看灯下写字的金铃，小锁静静守在一旁。

晚上金铃回到我身边躺下，他平常的入眠，没有相邀和逢迎，也没有秋环那样的胡闹和此前失控的激情。

这让我意外。

我起得早，路过书房想看看金铃写的文章，其实没有兰章在，我也不能远离文化。撇开宅斗的搅扰，金铃是另一个大才子了。

我看到一个信封折好在桌子上，没有写上人名。

小锁进来，“郡主看什么呀？”

“这是什么？”

小锁拿走信封，“公子跟朋友写的一些体己话。”

我问：“他有什么朋友？”

“我也不知道，郡主问问公子？”

我咳一声，“他写的文章呢？”

小锁嗯一声，“原来郡主找这个。”

他从柜子翻出来一匝厚厚的纸给我，“这是公子闲时候写的，不知哪一年开始算，还有读书时候的课业在里面。”

你别说金铃的字写得特别好读，完全就像印刷的那种正字字体。

我不由震惊，小锁笑说：“是官阁体，公子从前没事学着玩儿的，我也说公子又不参加科考，学这种字干嘛？”

我不由想起蟾宫宰相和礼部官员让我看过的科考卷子，字体和金铃的字很相似，我当时以为专门有人用一种字体誊抄卷子，免得科举考生在字体上作弊暗示考官。

我说：“他也才二十一，写字写得跟老头子一样的规整苍劲干嘛？”

“‘老头子’？”

“老读书人。”我可能只是想起兰章的字，兰章的每个字都像是活的，他给我找回来补文化的老太傅几次把他写的诗文直接拿走了，老太傅看我写的字就是一脸痛苦，问了几次太医我脑子的伤损程度，弄得兰章也一脸忧心。

我翻看金铃的字：‘民本有饥食渴饮之欲，不能以自治，必赖君有以养之。有秉彝好德之性，不能以自遂，必赖君有以教之……‘

写得真好。

金铃表哥，你下辈子多少得当个官干活吧？我可不会让你闲着。

我得挤眉毛揉头发，金铃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对面笑，小锁好像已经寄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