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能玩水(1/1)
老屋边有一口池塘,我家的。池塘边还有一口,邻家的。两口池塘之间有一条小路,通向一堵地势颇高的大坝,坝上围着一片水域宽广的大塘,不知是谁家的。
那是在一个清早,抑或是傍晚,因为母亲和我是端着盛满稀饭的碗出门的。我总结过一日三餐,午饭是干巴巴的,早晚饭是稀溜溜的。稀饭有时是白米粥、红豆粥或芋头粥,有时是午饭故意烧多剩下的,米饭剩菜混着水煮开,就是一锅香喷喷的烫饭了。
我们要去大塘上照看鹅,那些笨鹅总是让母亲操心,不主动回家不说,还到处乱跑。
稀饭就着咸菜,是很正宗的味道。母亲和我走几步,就会吸溜几口。我难得来一回,嘴里喝着粥,眼睛东张西望。
不能玩水,小时候大人们时常这样警告我们。于是,叛逆的我们反而更热衷玩水了。大塘是村庄里的禁区,当然,只是针对我们这些小屁孩而言的。好动好玩的我们是不被允许来这里的,就像这次,我也只是跟着母亲大人,才能登上那陡峭的堤坝站在这儿。
面对眼前这片壮阔的水域,一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油然而生。我只觉心胸被打开了,一呼一吸格外舒畅。许多年后,在福建石狮,当我生平第一次望见大海,便感到似曾相识了。再后来,当我读至《剑来》里“我登楼观百川,入海即入我怀”一句,便明了那时意味了。把时间前移到学生时代,我又咀嚼了一遍林则徐用以自勉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一语。
眼前的这片大塘是很大很大的哟,薄薄的雾气弥漫在水面上,如纱似烟。风轻柔地拂过,卷起雾霭,吹皱塘水。水雾飘渺间,有几抹白色若隐若现,隐约可听“嘎嘎”声,是咱家的鹅了。母亲脚步加快,想绕过大坝去就近处好好数数。
那一天是个阴天,至少母亲和我走在塘埂上时,天是阴着的。这一点,有必要说一下,因为可以证明小时候,我的视力是极好的。
“妈妈,快看!那有人!”我指着这片水域的中央,眼睛死死盯着一个浮泛在水面上的人头和一双偶尔举过头顶挥动的双手。
“快,跑!去喊人来!快跑!”妈妈夺过我的饭碗,火急火燎地催促道。
会意的我立马撒开小腿狂奔起来,冲下堤坝时,长有歪脚的右腿打了一个颤,差点使我摔倒。我一边跑,一边高声叫喊:“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要淹死了……”
那是我有史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叫唤得最厉害的一次。最后,死神被我吓跑了,我间接地救了那个家住公路边的初中生一命。电视里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为此沾沾自喜。我觉得那个初中生至少要和我说声谢谢,可想到我学习过雷锋精神,又不这么觉得了。
不久,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跃下大坝,朝庄子里疯狂呐喊。然后,庄子里所有的大人们鱼贯而来,径直游过老屋边的池塘,奋力冲向池塘上的大坝,攀上大坝后,纵身一跳,转眼间,就从大塘里抬着溺水的那人上岸了。
此事过后,母亲更加频繁地叮嘱我和哥哥不能玩水,不然……我懂,不然就像那个初中生一样差点儿淹死。
那片大塘毕竟不是我家的,相比之下,我更亲近老屋边的池塘。这方小小的池塘,其实不只属于我一家,但我认为它是。我相信,它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