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爱屋及乌毛(三)(1/1)
“但吴甜甜终究还是回信了,她又一次完整地拯救了我。这一回,吴甜甜真诚地祝贺我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她请求我原谅她的懒散的迟复。原来,回到苏州城以后,她被安排进了一家国营制糖厂,上班期间要一周才能回家一次。家人给了她我的第一封去信,她还没有作出回信的反应,我的第二封去信就又被她的家人摆在了她的枕边。我以前寄往淮南纱厂的给她的信,吴甜甜也是全部收到了的,但那是相隔半年之后她的回城的姊妹收齐了带回苏州给她的。一者因为是暂时寄居在她父亲工作的单位里边——她家原来的楼房还没有落实政策归还到位,恍如隔世,很难收到外边的来信,二者由于她的心被我伤害得滴血不止——我当初伤害她所引用的那段评价她的话,是一个高中阶段曾经长时间无赖般地追求着她而被她白眼以对的男同学对她的弱点歪曲的攻击性的言语。”
“我不断地忏悔着,倾吐着积聚了这么年以来的痛苦与哀怨,而汹涌澎湃的爱的热流也就汇合着奔腾而下,一发而不可收拾。”
“吴甜甜以她特有的贤淑与仁慧宽恕了我,感伤地给我讲起她的最新的经历,告诉她的新生活环境的恶俗,表示她羡慕我的充实而有作为的生活和她自己的无能为力。吴甜甜企图以姐弟相称束缚我的放肆。然而,尽管我明知一切都毫无作用,明知这样的情感宣泄是我绝望的自我焚毁,因为我们之间距离太大,我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走进她的世界。但我还是完全放任自己的无望的泥石流激情继续泛滥成灾:我无休无止地顶礼拜膜着吴甜甜,差不到了逼迫得她难以呼吸的程度。她也被痛苦啃啮,啜泣着她的不幸,啜泣着她与自己的家庭与环境不能肢解的绝望,请求我原谅她的软弱。吴甜甜责备我的不近人情的痴顽,悲哀她自己根本不配做我崇拜的偶像。”
“吴甜甜终至于忍受不了这份感情折磨,在身心不适,留言再叙的十万八千里的省略号中中断了给我回信。我依然一周两封去信,但也终于不得不清醒了。我加倍地后悔了,又开始哀求吴甜甜像第一次那样原谅我,但这种无休无止永远不会有转机了。我知道吴甜甜已经下定决心生生地斩割了对我的温情,但我却被她更深切地颠倒了。当我从刘巧英那里得知吴甜甜为了彻底断绝我的不切实际的的梦想,竟至于闪电恋爱闪电结婚,我就彻底崩溃了。我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灾变啊!”
“你早就应该自拔了。你应该下决心战胜自我的。《母与子》不是写得很分明吗?人们不应当爱得太过分,别人不需要这样的爱。我以为,你那样对待吴洁洁,也正是在唱着独角悲剧。”
“但这不可能是1-1=0的事。假如,以前吴甜甜只是我心目中的爱神,那么,现在,吴甜甜早已经成了我的上帝了。人们常常说,爱与恨是有着同一深度的。我也曾经尝试着怨恨吴甜甜,但都是反而激增了我对她的更深的眷恋。”
“执着得过于迂腐了。”
“无奈,这种柏拉图式的精神之爱一直给我以向上的支柱性的力量。尽管我知道这样会让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世人齿冷。”
“那么,吴洁洁在其中又是属于第几者呢?”
“这是不可比较的。但这一切又都回答了你的诘责。爆发性地倾吐爱情是要结合着具体的行动的,我应该报效吴甜甜,为她做一些具体的事情。但我只能在自身周围寻找寄托。我选择了吴洁洁,因为她是那个班级里唯一的吴姓女生。我视吴洁洁为吴甜甜的妹妹或者干脆就是吴甜甜本人,这样,我报效到了吴洁洁就等于报效到了吴甜甜。我为吴洁洁提升学业成绩竭尽全力,她则给我以精神上的满足,而吴甜甜仿佛就在我的近旁分享着我的成功与喜悦,我们都幸福着。当我第二次而且是最终失去了吴甜甜的时候,我的激情在单方面地给吴甜甜徒劳地继续去信之外,有了更多的过剩。最初的一段时间,我几乎不能自持地利用一切机会劳碌在吴洁洁的周围。事实上,吴洁洁在那个阶段进步也是最快的。结果是,有时候,我竟然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吴甜甜而爱重吴洁洁,还是因为吴洁洁而忆念吴甜甜。这是一种神奇的爱屋及乌,但我却是以赎罪的诚意来行动着的。”
“就像是登载过你那篇处女作也将是你唯一能公开发表的《一个偶像的诞生》的省级文学刊物《青春痘》滑稽可笑一样,你的这种爱屋及乌也应该是青春痘生得太多了的缘故,实在是荒诞不经。吴洁洁这只乌都没有机会在吴甜甜的屋顶上栖息过吧?你就从来没有想到过你这样做的危害和危险吗?”
“没有,从来没有。”
“让这种无名的烈焰继续燃烧,除了必然燎枯你自己的心田之外,也会给他人带来火灾的。——你读过《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吗?”
“读过,并且为她流下了眼泪。”
“那你与人交往的时候就应该谨慎,自觉堵塞一切可能带给他人不良生活后果的漏洞。”
“轮到我不甚了了了。”
“爱情制造平等,但不追求平等。吴洁洁虽然已经初中毕业离校,也即将参加招工走上工作岗位,但她毕竟还只是一个没有成人的未成年少女。如果吴洁洁在成人化的过程中判断出你垂青于她,而她也醒悟地呼应起你来呢?吴洁洁能够还你偶像的吴甜甜为人性的吴甜甜吗?你当然会以为这样的事永远不会成为真实。但毕竟一切皆有可能。那你不是也始终在为不能与吴甜甜结合而痛不欲生吗?吴洁洁不是一样可能重蹈你的覆辙吗?”
“这是同一的吗?”
“正因为你始终没有带着理智生活处事。即使是货真价实的爱也不可以过于自私。稍有不慎,你就会毁掉一个人的啊!——心灵的创伤是万难愈合的。未成年少女的吴洁洁怎么懂得了你的高级情感?你的这种所谓的精神寄托或者转移是愚蠢的。你应该惊回首了:赶快断绝你自己种种怪诞的念头,停止与吴洁洁的一切往来。你不能再做吴洁洁精神上的幽灵而继续时常出现在不受欢迎的吴洁洁家的门前了。世上确实不泛爱屋及乌的佳话,但无论你承认不承认,事实上,你是曾经或者把对吴甜甜的爱转移到了吴洁洁的身上了。”
韦仁富又焦躁不安了,他失态地弹跳了起来。大概是副校长丁求丘的一针见血触到了韦仁富极力护卫的伤疤了,他痛处地张大着自己的大嘴巴。
丁求丘也稳重地站了起来,他侧视了韦仁富两分钟,脸上的肌肉松弛了。
丁求丘似乎满意了,也似乎放心了:
“我相信你已经能够战胜旧我了。就这样了吧,结束吧。”
韦仁富终于礼貌地让副校长丁求丘在前边走出了他的单人宿舍,犹豫了几分钟,韦仁富也轻轻拉上了他身后的自己宿舍的门,艰难却坚定地迈开了步子。
韦仁富决定外出散步,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