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真相大白(1/1)
其实,依照现在的法制,刘胜龙的剪贴和所谓的踩点都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在那个时候,警方这么做这么说,刘胜龙就真的很危险了。
“反正我没有杀人!”
刘胜龙也的确有些招架不住了。
从刘胜龙没有否认自己有杀人动机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刘胜龙在劫难逃。
接下去的事情就都是警方做主了。
警方的笔录上边,能够坐实刘胜龙蓄意致金银秀于死地的文字越来越长,材料越来越多。
上了大学以后,刘胜龙的确一直在盘算着怎么样才能顺利解除与金银秀的婚姻关系。
通过正常途径离婚当然是刘胜龙的最优先选择,但瓢城师范专科学校大饭堂台阶上的骨灰盒事件令他望而却步,他知道,那个农村女孩仅仅是因为解除婚约就自杀而亡,害得一个大学生被退了学,他的金银秀都与他结婚这么多年了,怎么能听任他提出离婚而不以命相拼。
刘胜龙也曾经寄希望过金银秀和她的家人知难而退,寄希望于金银秀对他们仅有婚姻名义而没有夫妻生活的无尽折磨彻底绝望,无可奈何地弃他而去。
但金银秀对他就是初心不改,为他,为他的这个家庭,即使做牛做马做奴隶,也无怨无悔。无论刘胜龙怎么样无所不用其极,金银秀即使绝望过,也只是把绝望埋在自己的心里,她一如既往地做她作为人妻应该做的一切,她不相信春风唤不回。
但金银秀农村户口的大山始终压得刘胜龙喘不过气来,他自己已经考上大学跳出了农村,就不能容忍自己的后代再在金银秀农村户口本子上落户而永远脱不了农村这个苦海。
刘胜龙处心积虑,就是要摆脱金银秀农村户口的致命威胁,而又能不惹火烧身。
说实在的,就是不为避免惹火烧身,刘胜龙其实也没有杀人的勇气,对金银秀,他也更下不了手。
如果他不是考上大学做了城里人,如果他永远只做他的民办教师,他和金银秀或许也始终能够做成一对如胶似漆的好夫妻。
金银秀虽然是农村大队的赤脚医生,但她这个赤脚医生从一开始就没有怎么赤脚过,加之她做赤脚医生以前都是和刘胜龙一样在学校读书的,更加上她生活在农村大队支部书记的家里,几乎没有吃过什么苦,几乎没有怎么下过农田,因而,她这个村姑,其实本来就不输城里女孩,甚至比那个无锡知青点上的女知青还更显得有城里人的样子和气质。
即使后来分田到户,金银秀不得不亲自下地打点自己的自留地和口粮田,也没有把自己整成十足的农村女人,毕竟就那么一二亩地,她只是做赤脚医生之余带着干一点农活,用不着日晒雨淋,何况她还有那么好的底子,就是想把自己折腾得像个真正的黑不溜秋的农村女人,也是不容易的了。
金银秀一直如花似玉,所以刘胜龙才要把她貌比刘晓庆,所以她自己也能说她更愿意做小花陈冲,“妹妹找哥泪花流”。
刘胜龙迎娶金银秀,毕竟是从他们自由恋爱开始的。
在刘胜龙的骨子里,并不是对金银秀没有感情的,对金银秀这个女人,刘胜龙其实是永远也恨不起来的,刘胜龙真正咬牙切齿的,是金银秀与生俱来的农村户口,而金银秀的这个农村户口,在当时的刘胜龙看起来,又是永远没有换成和他一样的城市户口的可能的了。
身体是不能骗人的,如果刘胜龙讨厌憎恶金银秀这个女人,这十几个周末,他就不能折腾得金银秀飘飘欲仙、死去活来。
刘胜龙诅咒专案组“这个学期以来的‘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夫妻恩爱都是假象”是胡说八道,是信口雌黄,是对死者金银秀的亵渎,此言不虚。
不是金银秀该死,不是刘胜龙该死,是那黑森森的二元制户籍壁垒实在遗患无穷。
瓢城机场路通榆大运河大桥之下不远处的那个十字路口,那个时候既没有红绿灯,也没有大转盘,还又没有交警指挥,当然更没有如今随处可见的摄像头,从当时那个“事故多发地,小心慢行”警示牌看起来,的确是普通交通事故致人意外死亡的易发地,刘胜龙的当地大学同学绘声绘色地描述过那里几起惨烈的交通事故,《瓢城大众报》和《瓢城晚报》的相关报道也都证明,在那里遭遇了交通事故的人,差不多都是九死一生。
刘胜龙选择在那里赌上一把,也确实是蓄谋已久的。上半年刘胜龙多次利用星期天游玩打靶场和瓢城南洋飞机场,主要目的就是实地踩点。
人心深不可测,刘胜龙不是冷血杀手,但他的冷静内敛,深藏不露还是要令人不寒而栗。
刘胜龙是一个温柔杀手,他对金银秀上演的是温水煮青蛙式的老剧目,令金银秀在温柔之乡里一步步走向死地而不自知。
当然,既然是放手一赌,也不能保证必赢,就是刘胜龙选对了时间,还得有瓢城肉联厂那辆送货大卡车恰好疾驰而来,不早不晚,更得有金银秀骑着的那辆永久牌自行车晃晃悠悠一路不至于摔倒,而直奔那辆大卡车,不偏不倚。
刘胜龙在打靶场附近大路上的“回过头来,我们还可以进打靶场玩的,我不会做食言动物的哦”那句话,就是他也没有保证必赢的不打自招,如果金银秀有造化,如果金银秀足够命大,刘胜龙也还得另行从长计议。从瓢城南洋飞机场顺利回过头来,他们进入打靶场,到那打靶场取土沟道里,又恩爱如昨,也是完全可能的。
但即使一切都如刘胜龙臆想的那样发生了,如果金银秀没有落入大卡车之下遭到后轮碾压,金银秀虽然一定会伤得不轻,但还总能够捡回来一条命,刘胜龙大概就不会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了。
利令智昏者即使智商再高,也往往拿不出万全之策。落下伤残康复之后的金银秀明白刘胜龙熟悉这里的路况却放任她从高高隆起的通榆大运河大拱桥之巅骑着自行车向下滑行俯冲,起码会联想到刘胜龙给她的那个怪怪的橡胶制品居心叵测,还能够相信他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了吗?
当然,这样说起来也并不表明刘胜龙完全良心泯灭,眼看着那辆疾驰的大卡车由南而北如期而至时,他毕竟也心惊肉跳了,他毕竟恐怖地惊叫了一声:
“注意,小心!”
而且,刘胜龙在审讯室里面对专案组不得不认栽而并不甘心束手就擒的痛哭流涕的陈述里,也并没有按照他早已计划过的再对金银秀进行栽赃污蔑。
本来,他是要为自己辩解连置金银秀于死地的动机都不具备的:如果他想摆脱金银秀农村户口的拖累,走正常的离婚程序他也稳操胜券。
刘胜龙本来要做这样的狡辩:
因为他发现了金银秀是一个十足的荡妇,她的淫荡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是任何男人都无法容忍的,都必须弃之而后快的。
因为金银秀这个二十七八岁的农村少妇竟然在他读大学期间还要用助乐器解决生理需要,他拿到了金银秀淫荡的铁证。
但他刘胜龙是开明开放的,他不仅没有提起离婚,而且反省都是因为自己误入歧途,长时间对妻子冷落才导致了金银秀的性变态,经过深刻反省后,他感受到自己太对不起金银秀。这十几个周,他开始了自己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对金银秀恩爱如初了。
既然如果他要做当代陈世美,离婚就轻而易举也没有离婚,既然他们夫妻这个学期以来每个周末都是出双入对如胶似漆,人所共知,他还怎么可能蓄意将他的爱妻引向死地呢?
但是,在这个悲剧中,金银秀毕竟是最无辜的,刘胜龙对金银秀的惨死,做不到无动于衷,金银秀的音容笑貌一直在刘胜龙的脑海里浮现着,如果对金银秀的娇美纯洁的形象再进行恣意抹黑,纵然计划中编排得滴水不漏,刘胜龙此时也实在开不了口。
刘胜龙从一开始就没有能够断然否认他具有把金银秀引向不归路的动机,也才有了这样的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