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058(1/1)
午夜马路空空如也,唯有距离小区大门一百来米的地方停了一辆黑色SUV,瞧上去不便宜,引得年轻的小保安频频侧目。
吴喆飞在车里待得闷得慌,他裹紧外套推开车门,拢火点了根烟,眉头紧蹙,格外不耐烦。
灰白雾气升腾而起,点点烟灰落入雪堆里顷刻间消失不见,不知过了多久,他抹了把冰凉的脸,捻灭烟头,懒懒靠着车门看向来人,眼中满是嘲笑:
“怎么,我们周大小姐这么狼狈啊,受挫了?”
周蓝方揉了揉眼,梗着脖子冷眼回怼:“跟你有什么关系!”
“嗬,这大半夜,不是我把你专程送来的么,良心被狗吃了?”吴喆飞拉开车门。
周蓝方一把推开朝自己逼近的人:“你就来看我笑话的。”
吴喆飞不可置否。
他笑得开怀,晃了晃车钥匙:
“早说了啊,瘸子天天跟姓席的混在一起,你非不信,怪谁?”
他说话转往人心窝里戳,周蓝方瞪着他,干涩的眼睛再次隐隐泛红。
吴喆飞不笑了。
他把周蓝方塞进车里,自己又抽了根烟,压下心底的暴躁,绕到另一边上了驾驶位。
他留过级,前段时间拿了驾照。
只是没立刻启动。
俩人坐在车里。
吴喆飞掰着周蓝方的脑袋,抽了张纸巾不甚温柔地给她擦去嘴巴上斑驳的口红。
“你这个傻逼!”她气得骂人。
吴喆飞掀唇嘲笑:“说得好像你不是傻逼。”
他手法粗糙,大概是力气比较大,擦得周蓝方嘴唇更红了。
她推搡不开,抓住吴喆飞的手一口咬上去,嘴里唔唔嘟囔着,听不清什么话,总之不会是夸他。
“咬啊,咬死我尤嫣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真觉得打扮漂亮点她就会喜欢?”吴喆飞奚落:
“别做梦了!”
周蓝方使劲儿咬着他,抬起眼皮狠狠看着吴喆飞,好似不服,可一大包眼泪打着转,簌簌落下来掉在他手背上,烧着了般。
有几滴泪滑到她嘴唇边,周蓝方松了口,犹如不小心吃了坏掉的瓜子,又咸又苦。
吴喆飞低头看着虎口处两排整齐的牙印,又看看周蓝方披头散发的模样,磨了磨牙,从兜里拿出皮筋给她全部绑起来。
绑得不好看,头顶乱糟糟的。
周蓝方毫无预兆放声大哭起来。
她的双眼肿得像桃子,直视着吴喆飞质问:
“你为什么要欺负他们?”
“吴喆飞,你知不知道我看见席嘉也的时候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从补习班回来,尤嫣没有联系过我了。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我那时候要是没有再找她,她真的不会再搭理我了。”
她的声音逐渐变弱,到后来变成喃喃自语。
“.........你就是个人渣。”
周蓝方哭累了,顶着他给她扎的鸡窝头,冷漠地说。
吴喆飞启动车子,感慨道:“是啊。”
他顿了顿,忽然道:
“人渣喜欢你。”
周蓝方窝在副驾驶,微微闭眼:“我不喜欢人渣。”
她很清楚吴喆飞到底喜欢过多少人。
“是,你喜欢尤嫣。”他似嘲地用鼻腔哼了一声,听起来极为不屑。
周蓝方没搭理他。
雪天他开得慢,也许是故意不想早点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吴喆飞回忆起某些往事,倏然说:
“你曾经喜欢的那个女孩,后来是不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瘸了一条腿?”
周蓝方看向漆黑的窗外,淡淡道:“我不是你。”
吴喆飞的初恋很漂亮,被甩之后,他追的每一个女生都略微像那个人。
周蓝方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这人的喜欢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仿佛随随便便可以脱口而出。
唯一好一点分手挺大方,出手几万几十万,也没人说他不好。
结仇的人,大都是他到处找事为非作歹惹下的。
“行,不是。”吴喆飞继续道:“但你一开始注意到她,总该跟这个有关吧。”
的确。
周蓝方没反驳,算是默认。
一开始她用女孩子之间习以为常的撒娇玩笑试探,后来试着试着迷糊了,等她再回神,那时候已经知道席嘉也的存在。
偏生她不死心,非要上赶着让人家警告。
他看出来了吧。
要提醒尤嫣戴围巾不能提前说么,怎么就要等到她下来之后姗姗来迟,当着她的面展露无限的亲昵。
她甚至不敢看席嘉也的眼睛。
周蓝方沉默着从兜里拿出一张方形小卡片。
尤嫣曾经说,有不能直说的话要对别人讲时,可以写下来。
她写了。
最后关头还是从礼物盒上偷偷取了下来。
有些话不该说。
周蓝方摁下车窗,雪花随着凉风嗖嗖往车内刮,吹得人脸疼,她伸手,扔了出去。
——我喜欢你。
它会埋在厚厚的雪堆里,待天气晴朗时被环卫工人扫走。
“死心了?”吴喆飞挑眉,歪着头。
“没啊。”
发完疯,俩人平平淡淡聊着天,仿佛刚才的争吵完全不存在。
“吴喆飞......”周蓝方喊。
吴喆飞啧了声:
“叫哥。”
她轻嗤:“你不是喜欢我么?叫你哥,你听起来不别扭?”
“人渣喜欢你,听不懂?”吴喆飞睨了她一眼。
不当人渣的时候,就不喜欢了。
周蓝方笑笑。
“你这人真有意思。”她说。
“你刚才想说什么?”吴喆飞转着方向盘拐上另一条路,问。
周蓝方摘了皮筋儿重新给自己扎了遍头发。
事实上她的确不适合披散起来,不好看,自己也不适应。
“你想一直都这样吗?”
“什么?”
吴喆飞没有听懂,直到她再次说:“每次带头校园霸凌,事后会不会心里不踏实?”
他是真正意义上人嫌狗厌的坏孩子。
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初恋甩掉。
要知道,他那时候追人时,好多人背地里戏称他‘沸羊羊’。
“想为瘸子讨公道?”
他高不高兴常常表现在说话语气上。比如现在,他压着眉,叫人瘸子,很显然是不高兴的。
“不是。”周蓝方不承认。
她朝吴喆飞伸出手,一点一点摩挲过他手背上已经略微肿起来的牙印,声音轻飘飘的,看向前方并不明亮的路:
“哥,终将有一天,人会为自己所犯下的错付出代价,你逃不了。”
“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