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044(1/1)
尤嫣没有回答他。
药效上来得快,席嘉也再执着也等不到回复,呼吸一点一点变得平缓绵长。
他彻底昏睡过去。
她收回手,蹲下身静静看了会儿他,感觉时间差不多,起身收拾两件衣服,合上门走了。
尤嫣又颠了一路回到宿舍。
周蓝方被接走了,只剩她一个人。折腾半天, 她疲惫得不行,洗了澡换上睡衣躺下,闭上眼睡意全无,不久前的场景历历在目。
她烦躁地蹬开被子,那条瘸腿毫无预兆的抽疼了下,像被针扎了般。
尤嫣忽然顿住了。
她双手撑着坐起来,开了灯,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腿。
这是她难以言说的痛,也是内心深处最忌讳最不愿意面对的事物。
哪怕她再告诉自己不要自我嫌弃,不要在意,却不得不承认,她因此遭受了很多欺凌暴力。
不止一个人嘲笑她,瘸子怎么敢有奢望。
她的腿并非毫无知觉,很早的时候医生说可以恢复,只是一系列治疗复健下来费用高昂,尤嫣那时候年纪小,寄人篱下,养父母的重重施压让她主动放弃了。
父母身世坎坷,出事之后尤嫣无人照顾,被先前人人称好的邻居收养。
那对夫妻年过四十,早先有过一个孩子,夭折了,他们膝下无子,把所有的关爱全部补偿到尤嫣身上。
养母更是因为付不起尤嫣治疗费用,对她心存愧疚,事无巨细的照料着她。
真正的恶魔最喜欢披着天使的皮囊为非作歹。
后来的事情令人作呕,肮脏的记忆让她根本不愿意回想。
尤嫣保证不了人心,更保证不了自己能否面对内心深处的阴暗。
她从不勇敢,本能推卸责任一个劲儿找借口找理由疏远席嘉也,她其实最是知道到底因为什么。
明知道谣言不可信,怎么就偏偏愿意相信呢。
因为她明白席嘉也要是坏一点,她就不必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了。
尤嫣想,自己真是个坏孩子。
席嘉也一觉睡得昏天黑地,分不清早晚,他扶额半起身,身上黏糊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
少年弓背垂首,后颈的凸起十分明显。
他恍惚记得做了个很长很长很虚幻的梦境,真切中掺杂着缥缈,让人琢磨不透,醒来却只剩下零碎的画面,无法拼接起来。
席嘉也搓了搓脸,脱掉衣服进了浴室。
水汽弥漫,镜面覆上一层朦胧,温水从淋浴头喷洒下来,晶莹的水珠自头顶滑落,流经完美瘦削的侧脸,缀在性感撩人的喉结上停留片刻,顺着少年宽阔的身形淌下。
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半张脸拢起,连日风吹日晒让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身上多了丝丝外露的野性。
是真正让人不寒而栗的气质。
无法伪装。
他黑了些,瞧上去比之先前成熟不少,眉宇间隐隐有青年人的模样。
席嘉也快速洗完澡,把脏衣服洗了,拿拖把熟练地将屋内从头到尾清理一遍,整理东西时瞧见桌角放着的药瓶,握着拖把的手好长时间没动,保持着一个姿势。
你看,这就是尤嫣。
一面纠结着偷偷跑了,一面还要耍小聪明留下自己曾经回来过的证据。
顺手就能将药瓶放回原位,怎么就非得放在桌角了呢,生怕席嘉也烧傻了不知道找药吃吗?
他知道家里的备用药在哪个柜子里放着,尤嫣曾经亲自跟他讲过的。
她真的好‘坏’。
强装镇定的少女动了心,变成世俗里即将坠入爱河的庸人,像只所在壳子里的乌龟,一边蜷缩着一边探头,稍有风吹草动留给外界的只有硬邦邦的龟壳。
但谁不是庸人呢?
有些东西一旦扎了根,再难消除。
她的竭力控制不过是白白给骨子里的蠢蠢欲动增添养料罢了。
晚上。
由于双方都有事,上次席嘉也和盛景他们匆匆见了一面就没有下文了。
这次那几个家伙应付完家里终于能松口气,组团跑来了华谙,疯狂给席嘉也发消息。
飞飞盛小景:!!!!
梅子然没自燃:!!!!!
陆翊六一:!!!!!!
席嘉也席大爷:1
他吃了药恢复些精气神,已经不烧了,索性今天没去上班,干脆应了邀约。
在这个要面子的年纪,落魄时被朋友知道会自觉很丢人,他有意让自己克服,虽然一开始可能不太好受。
盛景他们是一个圈子的人,发生什么事各家第一时间就能得到消息,几个大大咧咧的话痨没人提,小心维护自己兄弟的尊严,倒是席嘉也自己坦白说起来,引得其他人面面相觑。
他想,这是总要面对的,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很多时候说开了反而好一点。
起码如果朋友间还要戴着面具相处,那朋友就不能算是朋友了。
地方是盛景找的,不是什么高档的会所,就路边一烧烤摊,生意红火,阵阵飘香,四个人挑了个桌子坐下。
还没开始点东西,不远处刻意咳了声,一抬头,盛景撞了撞梅子然的胳膊,乐呵呵笑:
“我就说咱姐得来。”
“你还有脸说。”
时姝穿了个吊带裙,整个人白得发光,她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抱臂走到盛景面前:
“不喊我?”
“哪敢啊,姐。”盛景笑得满脸揶揄,推搡她坐到席嘉也旁边:“小的特意给您留的位置。”
时姝挑眉,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
桌上的气氛随着她的到来变得微妙起来,盛景和梅子然在点单,席嘉也抬头,陆翊嬉皮笑脸地冲他眨眨眼。
什么意思。
不等席嘉也作出反应,时姝好整以暇看着他,开了口:
“你怎么黑了?”
“晒的。”席嘉也道。
时姝侧身,白玉似的胳膊架在椅子靠背上:“一直想说,你变了很多。”
席嘉也点点头,看向她那双幽蓝色的眼睛,顿了顿,迟钝的从里面品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时姝抬臂伸向他,似乎想搭在席嘉也手背上,他忽然避开了。
大小姐表情管理得很好,她回正身子,云淡风轻地撩了撩耳后的长发:
“难不成那些传言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