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三百招(下)(1/1)
两人都是以快打快的路数,动作与轨迹围观者几乎都是捕捉不到的。
黄裳可以看个清楚,怜星也能看个分明,有插手的余地,但旁人可就未必了。
一晃就走过了五六十招,开始的时候平静老道姑来势汹汹,像是稍稍占据上风的样子,但六十招之后非但控不住场子,还被对方给带偏了节奏。
这让平静大师愈发地觉得憋屈,明明她都得到了六扇门与道教祖庭龙虎山的扶持,为什么还是奈何不了这个看似谦和实则笑里藏刀的竖子呢?
平静大师从来不信什么天才,她对这样的人向来是不感冒的。
可是,此时此刻在九极龙虎散的药力驱使下,她突破不了天人合一的境界,体内的气血与潜力却都被激活,且全力绽放于今日似的。
平静突然意识到:今日若不能突破天人境,气血将会在药力下燃烧殆尽,龙虎劲也会在自己的体内爆裂肆虐,也就是说那将会是必死无疑。
她没有退路,这时再后悔亦是晚矣。
唯有拼死一战,那样或许能有一线的生机。
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放弃生的希望呢?
可王云身为《神照经》的著作人,一身真气至纯至妙、生生不息,岂是她那半吊子龙虎劲可以打得过的?
巴山剑庐的武功,在顾道人的改良之下,又极具道德经那“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动静相宜”的奥妙。
当挪移位置较小时,大可以以静置动。
若有发挥的余地,搭配上那巴山轻功动起来就更是无往不利了。
平静大师越斗越狠,神情严肃木然,甚至到后面已可怕到了狰狞的程度,可即便如此,她也没能挣扎多久。
在第九十招的时候,她的剑被凌虚所斩断了,拂尘更是散为了满地碎屑。
‘凌虚’的剑气则好比江南夜雨、高山云雾般的轻柔、绵密,无孔不入,可寒意却能深入骨髓,透进人的肌骨之中,让平静大师脊背发麻,犹如万针攒刺。
那是死亡逼近的味道。
就在这时候,在求生欲望的驱使下,平静大师仍是提起了全身的功力,用绝情门的六阴擒拿手,向王云的腰部与脾脏处打去,这一下角度刁钻,出招诡异,去势迅猛,快捷无伦,确实是叫人难以招架。
然而,仅仅如此,根本就不是王云的对手,只见那长剑竟直刺入了平静大师的腹部,同时王云一掌打在了平静的肩头上,将其远远地击飞了出去。
“师父!”绝情门的大弟子丁当悲呼出声,随之上前搀扶脸色惨白、大口吐着鲜血的的平静大师。
与此同时,有什么人忽然从斗姆元君神像后面翻了出来,刹那间就纵跃到了近前,幻化出亦真亦幻的虎鹤之形向王云的要害之处攻来。
天人之境,凝聚了六阳灵窍,算计的也很到位。
但是他们还是低估了黄裳的存在。
金丹道脉南宗开创者白玉蟾唯一收下的三位俗家弟子、在家居士,皆是人中龙凤,通过修撰道经大典,王重阳开创了全真教,黄裳更是在三十五岁那年凝聚成了九极灵窍。
都是天人,但天人之间也是有实力差距的,黄裳的身法“螺旋九影”明显比那个藏身神像后的人更快,同时随手一抹的飞絮劲也更加巧妙,立时就化解了那虎鹤双形的攻势。
若非那人内力深厚硬挡了一下,怕不是心脉都会直接给黄知州的内息震碎,亦或是给九阴神爪掏出五腑六脏的任何一个来。
方寸之间,杀机森然。
蛇行狸翻的身法,竟也能掀翻虎豹,扼住其的咽喉命脉。
“光天化日之下,竟也敢设局袭杀朝廷命官。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黄裳先是伸手点破了那人的气海与紫府,才厉声喝问道。
自从十多年前,家人死于九幽神君(温书反派)之手,黄裳就深恨那些自持武力干涉朝堂之事、袭杀同僚的江湖人,这下出手自然是没有半分容情的。
——还有一点没说的是,这人多半与天师道的激进派有关,这些年来给他们师兄弟三人着实是造成了不少麻烦。
哪怕死不了,可也够恶心人的了。
但凡他出手慢一些,或者不在这里,又或者没能凝聚九极灵窍,那他们南宗下一代的俗世最强代言人不是就可能祭了么?
还好,王云知道让他一起来,早在得知绝情门与外来势力有接触的时候,就算到了后面几步。
到了这个地步,王云没有选择落井下石,他对背后的弯弯绕绕早已是心知肚明,面上微微蹙眉,说道:“比武切磋,受些伤势是难免的,但大师这般拼死,显出异于往常的神态,岂不蹊跷?”
而后,他转而看向那穿皂色衣袍、给黄裳制住的中年男人,“看来今日之事是阁下的手笔了,不知阁下这样苦心安排是意欲何为?”
“我王某人的命,没有那么值钱吧?你是异族人?还是说你此行是为了帮那些折在我手里的贪官污吏报仇来的?”
那中年男人留了长须,只是紧闭着双目,并不说话。
平静大师此刻亦是心如死灰,知晓自家这波是无力回天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只想尽量留得一点身后名,为自己也为绝情门挽尊,用最后的力量用力地嘶喊出来,“是他!是他害我的…他说自己是天师道的人…”
“还是六扇门食客堂的副堂主,一切…都是他教唆我,用天师道的威势操控的…也是他逼我吃了必死的丹药…”
说到后面,平静大师的喉咙都因为鲜血上涌而鸣动起怪异的菏菏声来。
众人看她这般怪异的惨状,心下就不由信了几分,再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莫非那长须男人真是天师道的门人么?
平静大师的性情素来刚强,临死之前却这般揭短,可见是憎恨那人得紧了,众人一时便有些信了,只是不知那中年男人究竟是不是正一道脉的高手了
(毕竟大师也有可能被蒙骗看走眼不是)
(推举萧廷做三省武林盟主的时候,就不见得有聪明到哪里去)
说罢,平静大师又吩咐小弟子去暗格里取了天剑五爵,正式交予王云,就此便撒手人寰了。
其实有没有发生过她说的那些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输了,身为输家是没有资格选的。
这么说就是对师门最好的选择了,她宁死也不愿让经营一生的门派声名狼藉,毁于一旦。
闹吧,闹的越大越好,只有这样要脸的三山五岳才不敢欺负绝情门这样的弱势方,能在她死后争取到可怜的喘息之机。
哪怕是三四年也好。
见得一生要强的师父,受奸人蒙骗,竟沦落到了如此境地,甚至为此身死,便是先前与其疏远的唐若萱也不禁落下泪来。
——她在这世上曾经关系亲近的人,终究是又少了那么一个。
那中年男人听见平静那些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泼脏水再说的话,一直紧闭着的双眼也骤然睁开了,他没说什么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之类的话。
只是冷笑道:“本就是你自己持身不正又能怪得了谁了?若非你信我是天师府的人,对那丹药视若珍宝,又怎会看不到我不像天师府门人的地方?”
“不能杀了对手,突破天人境界,遭药力反噬而死,那只能是你自己无能,既无能又贪心,落得如此下场,怪不得旁人!”
他能被派来做这种事情,自然也不是什么蠢货,话里没有一句撇清天师府的关系,无形之中又是往关键处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