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勇敢的胆小鬼（1/1）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东方千骑的鼻梁滑落，所经过的皮肤传来一阵细微的灼痛感。
那是他自己的血。
东方千骑看着近在咫尺的刀锋，锋利的锯齿刺入了他的眉间，却没有再往里深入一点。
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千骑不明白，也懒得去想明白了。
眼前由无数人体组成的怪物仿佛被什么人按下了暂停键，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手里的切肉刀只差毫厘就会将东方千骑从中间劈成两半。
但东方千骑却活了下来，好像遵循着某种既定的命运，一阵绵长的钟声从远处传来，回荡在他的双耳之间。
这里是杭州，东方千骑不知道从哪儿能传来这样悠长的钟声，一时之间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但是，伴随着钟声的响起，眼前的怪物也开始重新有了动作，慢慢收回了砍向东方千骑的切肉刀。紧接着，身体挪动着背过身去，朝着和东方千骑相反的方向缓缓离去。
它庞大的身躯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拖行着，转过巷子口，渐渐消失在了东方千骑的视线之中。如果不是地上剩下的那半截尸体，东方千骑可能会以为这怪物从来就没来过。
这他妈算什么？
东方千骑瘫坐在地上，浑身无力。自己明明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但最后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他活下来了，恬不知耻地活着，永远无法离开这个噩梦。
而陈圆圆，她却死了。
陈圆圆剩下半截倒在地上，被之前怪物造成的动静翻了个面，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东方千骑有些迷茫地朝她的背影伸出了一只手，伸到半路却又缩了回来，他没有勇气去看陈圆圆此时的正面。
为什么会这样？他以为自己赢了，打退了一直追杀他们的神秘人，他本以为自己的人生终于开始走向上坡了，却没想到，深渊还远远没有到底。
东方千骑呆愣地看着陈圆圆的尸体，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陈圆圆死前说的话一直在他的脑中重复循环，在东方千骑说他们肯定能回到日常的生活中时，陈圆圆的犹豫让他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疑惑。
但这一刻，疑惑解开了，他想起来了，为什么就在隔壁班，自己对陈圆圆的印象却一直不是很深，为什么陈圆圆会对回到原来的现实生活产生犹豫。
“你和我一样，我们都不愿意去面对那个糟糕的人生。”
东方千骑想起了还在学校读书的那会儿，隔壁班一直有一位成绩排名位居全校前十，却一直休学没来上课的学生。
他在班里的人缘并不好，但一个人静静在那儿待着待久了，许多事聊起来也不会刻意避开他。
“隔壁那个学术妲己最近好像不来学校了？”
“她还敢来啊？她妈妈和副校长那档子事全校都知道了，来学校听自己笑话吗？”
“啊？那是她妈呀？我还以为是她自己和副校长有一腿呢！”
“你这个可信度更高！要不然她咋叫陈圆圆呢？红颜祸水啊！”
这些话如今听起来，一句句都好像是刺人的刀，但当时的东方千骑并不认识陈圆圆，听了也就当个耳旁风，他自己也是被人排挤的一员，哪还有空管别人家的闲事？
只是现在，看着地上的尸体，想起刚才还在冲他笑的陈圆圆，这些话所化作的刀刃全都再度显形，朝着东方千骑自己的心上扎去。
除了血以外，又有两道热流顺着他的脸颊滑落，那是东方千骑的泪水。
他哭了，或许那怪物还没走远，或许周围还有其他什么恐怖的东西会顺着声音找上来，但此时此刻的东方千骑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了。
他哭得很大声，哭到嗓子开始发痛发哑，哭到视线开始模糊，眼睛开始红肿。短短一瞬，他亲眼目睹了一个和他相识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消散，与电影和动漫里的不同，没有一点凄美感，丑陋、残酷且迅速的死亡。
这不是游戏，不是电影或者动漫，这是现实，残忍的现实。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大概很短，但东方千骑觉得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他的嗓子已经痛到发不出声了，双眼迷离地看着眼前一地的惨状，瘫坐着，不想起来，也不想动弹。
就这样吧，他认了。不管是谁都好，赶紧来给他一刀吧！
“真丢人啊。”
突然，一个声音从面前传来。东方千骑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漠然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就在怪物刚刚离开的巷子口，不知何时又站着另一个人影，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一脸不屑地俯视着坐在地上的东方千骑。
视线被泪水浸得有些模糊，东方千骑也懒得费力聚焦，就这样大概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从娇小的身材和胸前的微凸可以看出，这是一位女性，留着不只是后天染的还是天生的白色短发，穿着像是日漫女高中生一样的水手服，外面却又披散着一件白色的外套。
对于眼前突然出现的日漫少女，东方千骑提不起任何兴致去琢磨她是从哪儿来的，什么时候开始站那儿的，她想要干什么，只是淡然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没气，音量也很小，但少女显然听清楚了。
只不过，少女并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我是谁对你来说重要吗？像你这个样子，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
东方千骑没有反驳，不如说，他觉得少女的话说得对。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怎么，你想动手？赶紧吧，我懒得抵抗。”
少女看着他，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半晌，转过身去：“就你这弱鸡样，杀你是脏了我的手。”
看吧，总是这样。东方千骑在心中耻笑着对方，既然没这胆子，那还来和自己搭话干什么？就为了站在道德制高点贬低一下他？
莫名其妙……
这个想法并没有持续到头，因为下一秒，东方千骑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劲风迎面而来。
强烈的杀气袭至眼前，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时间去思考，身体本能地就动了起来。头顶一直一动不动的墨墨突然迅速生长扩散，直射到一旁的墙壁上，连着将他也一起拉了过去。
就在东方千骑离开原地的同时，一道血红、布满鳞片的利爪刚好穿过了他脑袋刚刚所在的位置，和他的鼻尖仅有一毫之差！
漫无生气的表情从东方千骑的脸上一扫而空，他瞪大了双眼，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在惊讶少女出尔反尔突然出手，而是在惊讶自己。
他竟然躲开了！
为什么？东方千骑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念头，但是，身体却还是自发地对逼近而来的死亡做出了反应。
他躲了，像个懦夫一样从攻击中躲了开来！
东方千骑突然觉得自己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清晰了，他抬起头，看向少女所在的方向，对方刚好也正转过头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楚少女的长相。
她的皮肤干净白皙，就和她的头发一样，短短的刘海之下，有着一双好似蒙了一层水雾般美丽的灰眼睛。
少女和他对视着，原本不屑的神情里浮现出一抹笑容。
“你撒谎，你根本就不想死。”少女无情地戳穿了连东方千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谎言，“你骗得了别人，但是骗不了你自己，你选择了要活下去。”
真的吗？
东方千骑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虽然不明显，但他的手正在微微地打颤。
那是胆怯的战栗，他害怕着，害怕死亡，那是一种胆小的勇气。
少女说的没错，他真的不想死，他想活下去！
“既然不想死，那就努力活着。”少女朝他伸出了一只手，阳光恰时从她身后照进来，晃住了东方千骑的眼睛，在一团光晕中，东方千骑所看见的少女的脸，一瞬间竟和救下自己时的陈圆圆重叠在了一起。
东方千骑咽了口唾沫，伸手和少女握在了一起，重新又问了一遍他最开始的问题：“你是谁？”
“我叫曹萌萌。”这一次，少女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是让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她用力一拉，将坐在地上的东方千骑一把拽起，从阴影中踏入了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