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差生插班（1/1）

很多年以后，当有人问起冉星有没有后悔离开乌宁草原，他一定会说不后悔。不过第一天晚上，他更多是不安和紧张，几天的旅行让人很疲惫，冉星却没有很快入睡。入睡后，他又在梦中回到了乌宁草原，骑着小栗自由自在地驰骋，突然后面有人喊他，“哥哥你找到大侠了吗？”冉星惊醒后，又苦笑了起来，我怎么把这件事记得这么清楚？十岁出头的小孩子，能知道什么真实的世界？

钟启文兼任御史，出去这段时间积累了很多公务。第二日，钟启文带着疲惫来吃早饭。吃饭时他问冉星：“想学什么？文还是武？艺就算了，大男人不学那些。”

“有学养马的吗？”

“哈哈哈，养马还是去找令尊吧。”长林书院分为文社、军社和艺社，文社教学术思想，政治礼法等，是各州未来诸侯王的首选，钟启文就是文社社长；军社教行军布阵，冲锋陷阵等战争的艺术，也是各州贵族们的首选；艺社教文学艺术，琴棋书画，是各州女子们的首选，她们最大的目标是找个好归宿。当然各社学生可以互相学习，如果你精力旺盛，也可以学其他社的科目，其中很多男学生去艺社旁听，大可能是奔着美女去的。

冉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军社，冉斌从小就教他兵法武艺，自己也很感兴趣，很期待今天进一步学习的机会，全国最高学府教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的，肯定超过自己的父亲。钟启文写了个字条，让仆从小张带着他去军社报到，自己会给军社社长打招呼，自己要去趟丰都就不能陪他了。

“张哥，去报名需要什么？”看张金泉收拾好餐具，冉星主动问道。

张金泉中等身材，大约二十多岁，脸上总是带着笑容，他说道：“你可别叫我张哥，叫我小张，或者叫我金泉。报名当然是银子啦，你是钟社长亲自介绍的，进军社肯定没问题。一会儿我带你，估计宿舍一时半会儿安排不好，你可以还住这里。你老家是哪里的？这个时候入学可不多见。”

“应城，雍州最北面。”

“呦，难得啊，钟大人竟然介绍个雍州弟子来书院。令尊是应城城主？”张金泉看他衣服朴素，不像是诸侯王的亲属子弟，城主之子也应该比他衣着华丽，心存疑惑。

“不是，家父是皇家马场的场长。”

“原来是寒门子弟。”张金泉并没有看不起他，“寒门子弟好，这书院里的老师，那都是有大学问的人，可是那些富家子弟，”张金泉稍微压低了声音，“天天就知道玩，攀比吃的穿的玩的行的，没有好好学习的。真不如多招些你们这样的，都拼着命学习，出来都是朝廷的顶梁柱，厉害着呢。你怎么不去文社？钟社长招你，肯定特别看重你，等毕业了也可以介绍个好官位，军社社长是于大千，跟钟社长不是一类人，出来能帮你的地方就少了。”

“我喜欢军事，学文背的太多了，我记不住。”

“就是，咱们都是实在人，学文学的都是心眼儿，当然钟社长那是没有心眼儿的，对咱们是特别好的。我收拾完了，走吧，咱们去报名。”

长林书院位于丰都东侧的长林山九曲峡中，这里本是皇家避暑之地，丰都之变后就被废弃了，还是老丞相从皇室手里要来改为书院。峡谷内地势总体平坦，金丝溪从中间流过，沿着溪水右岸一条马道直通谷底。钟老师的住所在谷口，报名处却在谷底，张金泉边走边介绍长林书院，谷口是老师们住的地方，金丝溪右岸先是军社，然后是文社，最里面是食堂及宴会厅，金丝溪左岸是艺社的校区和女生宿舍，院内花草众多，亭台林立，十分漂亮，冉星不禁多看了两眼。张金泉笑着说，“想进去？这可是男人最特别向往的地方。”

“我只是觉得好看。”冉星突然明白了张金泉的意思，也笑了，解释道：“我没有那种意思。”

张金泉也不否认，只是告诫他说道：“这里面的女人，都是奔着诸侯王公去的，再不济也是贵族子弟，她们本来要么是贵族子弟，要么就是有钱人的女儿，都梦想着更上一层楼，根本瞧不上咱们这样的平头百姓。你就别往这方面使劲儿了。”

“我肯定是要好好学习。”

“小伙子挺帅的，相貌堂堂的，老家有相好的吧。”

“没有，”冉星看张金泉不信，又说了一遍：“真没有。”

两人继续向前走，走到距离谷口大约三分之一的地方，桃源溪汇入金丝溪，这也是文社与军社分界的地方，里面是文社，外面是军社。“桃源溪尽头有一片桃林，桃花开的时候特别好看，很多小情侣都去约会，你知道甄姑娘跟果王爷吗，当初差点把丰都的天掀翻了，有机会再给你细讲。”张金泉特别介绍道。

办理入学在九曲峡谷谷底，有钟大人的字条入学很顺利，当天就可以跟着上课。军社课程主要为兵法阵法、弓马步枪以及拳脚剑术，需要准备马匹，盔甲，弓箭，长枪和剑等，好在这些东西不需要一次性备齐。马匹可以养在马厩里，两人将小栗领到马厩，管马厩的是个瘦小的男人，留着山羊小胡，手下有十几个帮工的。小栗被交给一个叫皮魁的小伙子，冉星对他很客气，请求他照顾好小栗。

皮魁倒也客气，说道：“我这里要照顾的马太多了，哪一匹不比你的金贵？都是各州子弟的马匹，稍微照顾不好我可要挨骂挨打。再说你这马也不太高，我尽量吧，尽量吧。”

冉星没听出来是什么意思，张金泉可不傻，这话里暗地里要银子。冉星不是富人的孩子，没有多余的钱给他，俩人出来的时候，张金泉提醒冉星没事儿多来看看小栗，这马厩里面有油水，如果给钱帮工们就用心，用的饲料就精细，马匹清洗也仔细。冉星这才明白皮魁什么意思，心里决定以后多来看看小栗，自己在马场长大，养马的事情自己还是懂得。

两人来到军社学堂，一年级正在上课，张金泉打断正在教课的杜老师，介绍道：“这是钟社长新招的学生，冉星，请杜老师编入班级。”杜将军大约四十出头，身材健硕，他看了看冉星，感觉像某人，却一时想不起来。杜将军让冉星坐到最后一排，接着讲课，“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

原来是《孙子兵法》，冉斌已经多次讲过，冉星也烂熟于心，记得父亲教育自己这本兵书常读常新时，自己因为不想背书还反驳道难道拿这本兵书去打仗吗？然后换来了一顿板子。同学们还在认真跟读，他无聊地四处观望，这间学堂并不大，桌子大概有六行四列，学生也没有坐满，很是宽松，前面是老师的讲台。以前都是父亲一对一教他，从来没有上过什么学堂，对这一切既陌生又新奇。

他旁边坐了一位女同学，张金泉说女同学都去了艺社，军社是男人的天下，特例这么快就让自己遇到了。冉星看向她的第一眼，就被深深吸引，竟然有些痴了。这位女同学一身男人的装束，头带帽子，身穿浅蓝色缎子，朴素中透着英气，如果不仔细看脸，还以为是个俊俏的公子哥呢。她皮肤很细腻，很白，却不是那种惨白，白里透着红，而且被太阳微微晒过，显得很精神。她又有一双闪亮的大眼睛，现在正痴痴地盯着课本，认真听杜老师讲课。她仿佛感觉到有人正盯着自己看，扭过头对上了冉星的眼神。她没有害羞，莞尔一笑，算是跟冉星打招呼了。

冉星脸腾一下红了，他并不是没见过女人，只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有气质，各方面都在自己审美点上的女人，他连忙扭过头，心却止不住加速跳动。这时一本书从旁边飞来过来，正是《孙子兵法》。那姑娘小声说道：“你先看，我已经背会了。”她哪里知道，冉星三年前都会背了。

“不用，我已经学过了。”他连忙将书扔回给姑娘，也许冉星声音太大影响了其他人，杜老师停下了讲课，大声喝道：“最后一排新来的，站起来。”

冉星听到喊自己，连忙站了起来。杜老师走到他跟前，问道：“你难道没上过学堂吗？”

杜老师本意是责怪他扰乱课堂纪律，冉星真的从来也没有上过学堂，以为老师只是问自己一个问题，就回答道没有。杜老师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没有？没有就不用遵守课堂纪律吗？”

冉星这才知道老师是生气了，连忙作揖道歉，“这位姑娘把书给我用，我已经学习过，将书还给姑娘，影响了课堂纪律，是我做的不对。”

“学过？在哪里学的？”

“家父教我的。”

“哼，竟然还是家学。那你怎么看这一段？为什么全国为上，破国次之？”

冉星想起那天在飞鹰岗上做的梦，特别是蒹葭关前尸横遍野，惨烈无比的景象，“战争是一件很残酷的事，只会让城池毁坏，让生灵涂炭，如果不用打仗就能让敌国屈服，那么城池不被毁坏，百姓可以最少受到损害。所以百战百胜并不是最棒的。”

杜老师的火气消了一些，“说的不错，学过也要遵守课堂纪律。今天你没有书本，我不再追究，你尽快补上吧。”

“谨遵杜老师教诲。家父说兵书常读常新，我年纪还小，对兵书认识还少，杜老师见识广泛，今后一定认真听讲，相关课本我尽快备好，不知有没有书目？”

杜老师听他这么谦虚，也不生气了，“书目可以找同学要，你坐下吧，认真学习吧。”

“你确实该好好学习，百战百胜还不是最好的？那什么是最好的？”说话的人坐在教室正中间，穿着深色衣服，绣着金丝花纹，他歪斜着身子，低着眼睛说话，话语中充满了不屑。

杜老师也不搭理他，继续讲课，“‘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新同学说的很对，百战百胜不是最棒的，不战屈人之兵才是最棒的。”

远处传来钟声，上午的课程结束了。冉星趁机对姑娘表示感谢，“谢谢上课的时候帮我。我叫冉星。”

姑娘边收拾东西边回答道：“傅好雨。上午的课结束了，下午是自由活动，晚上管的很严，要查寝的。你入学办好了吗？”

“办好了，寝室还没办，现在暂住钟老师家。”

“钟老师？文社社长钟启文？原来是他介绍的。我约了人，先走了。”说完就要走，走了两步又拐回来了，“上课需要的东西，还有课表，我列个清单给你吧，咱们以后就是同学了。”

望着傅好雨出门的背影，冉星竟然有些落寞，他赶紧在心里打醒自己，自己是来学习的，瞎想什么？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回钟老师家找张金泉，肚子也饿了，不知道中午张哥做什么吃的。

刚走出学舍，就看到三四个人簇拥着刚才说话的公子。那人见冉星出来就喊住了他：“新来的，你叫什么来着？哪里来的？”

冉星并不想理他们，他们太傲慢了，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停了下来，“冉星，雍州来的。”

“雍州？那咱们都是老乡。”其中一个胖子说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你是谁家的公子？”

“屁公子，你不看看他穿的？肯定是乡野村夫。”带头的人打断胖子说话。

“还是公子说的对。”胖子自称黄宠，接着介绍众人，带头的公子是百里伯松的二公子，名叫百里凡，其他簇拥的人都是雍州权贵的子弟。“既然是从雍州来的，咱们就是一家人。”

“哎，你不能这么说。既然他能来，肯定有过人之处。”百里凡打断胖子的话，“但是你还是见识太少，你没有见过雍州铁骑，骑兵冲锋的阵势不是你能想象的，四个字就是天下无敌。你就是个插班的差生，别听杜老师瞎说，他是我父亲的手下败将。你会骑马吗？改天我带你感受感受。”

冉星不想再跟他们聊天，此时肚子已经开始叫了，他没有答话，对那群人行了个礼就直接走了。他听到后面那伙人议论说自己没有眼光，百里凡似乎很有自信，认为冉星现在不清楚状况，早晚是自己的小弟。冉星径直回到钟老师家。钟启文还没有回来，桌子上已经放了两个菜，“面还是米？北方人肯定喜欢吃面吧，面马上就好。今天中午钟大人不回来吃饭了。”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冉星请张金泉一起吃，张金泉刚开始还在推辞，最后两人坐在一起吃了起来。

“百里凡，你知道吗？他今天说要我跟他混。”冉星边吃边问道。

其实他更想问傅好雨。

“那是雍州王的二公子，他爷爷是当朝丞相，他爸是实际上的雍王。”张金泉说起来如数家珍，“拉拢你那是肯定的，不过钟大人跟他爷爷在朝堂上是对手，你别跟那人走太近。”

冉星点点头，“那是自然，他用鼻子看人，不舒服。”

“没办法，他们跟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过你还有机会，毕业了咱俩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张哥你别这么说，咱们永远是朋友。”

张金泉有点伤感，不过很快就平复了，“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我能帮钟大人做事也很满足了，他教我识字呢，我这样没钱没家世的人，能认字都是不敢想的事情。他还教了我很多书本上的道理，钟大人是个好人，没他我早冻死了。”

冉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两人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下午张金泉就带着冉星去办理入住宿舍的手续。男宿舍位于桃林以北，更靠近谷底，距离文社军社都很近。住宿分不同档次，书院本来学生也不多，最好的是一人一间，有些什么内外套间，收费也最贵，大多是贵族子弟，抢不到的，或者像冉星这样的学生，就是四人一间。冉星到宿舍时，只有一个人在呼呼大睡，他悄悄放下行李，没打扰睡觉的人。

当冉星回钟启文处搬行李的时候，有人交给他一封信，打开里面是军社本学期需要的书目、器具及课表，听描述应该是傅好雨送给他的。书信拿在手里，冉星心里莫名感觉温暖，笑容也回到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