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餐（1/1）
陆老二出了远门，陆老三从学堂请了假去淮北找洛甜儿的娘家，此时都不在。
而陆老爹则是因为被毒蛇咬伤，一直靠着草药续命，在屋里昏迷了一个多月，也不在桌前。
陆家是外来户，住在山田村的末尾，是整个村子最靠近山的地方，以打猎为生。
家里只有一亩旱田和一亩水田，基本是陆家两姐妹和陆母在操持。
陆君泽和陆老爹则是往山上走，一去就是七八天，再把带回来的猎物拿到市集贩卖。
陆老二在外做零工，因为山田村的偏僻，人回来的时间不多，但也时常寄钱回来。
按理说，这样的条件，孩子也都养大了，不至于穷到只有五间小土房子，用着破烂的碗和桌子才是。
但这家人不说汪实，反倒清贫得让人费解。
洛甜儿还记得，陆君泽说过，她能嫁到陆家来，还是因为有一笔十两银子的陪嫁。
她之前一直认为陆君泽是在开玩笑。
别的不说，就她穿的那一身嫁衣。
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布匹是云锦城特产，上面的暗纹更是值价，没有二十年绣工的上等绣娘根本做不出来。
光那套嫁衣就不是十两银子可以衡量的！
所以她压根就没信自己的陪嫁只有十两。
唔，虽然她现在身无分文。
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看着真真实实见到的东西，洛甜儿竟然觉得自己可耻的动摇了——
她觉得，这家人也许就是为了骗自己那十两陪嫁！
陆弯抓了猎物里最肥硕的一只野鸡，此时炖了满满一锅。
黄澄澄的鸡汤飘着肉汤味，里头只有一把野菜和一把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干菌子。
洛甜儿摸了摸肚子，她好像也很久没有尝到过肉味了。
她快乐的吸了一鼻子鸡汤味，然后脸色有一丁点不明显的扭曲。
香味里还有一股完全没掩盖住的腥味。
可其他人似乎完全没有闻到。
尤其是陆海棠和陆满乐，双眼发光，直勾勾的看着盆。
陆母拿起筷子。
她给洛甜儿夹了一块鸡腿，憔悴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老大媳妇来了我陆家这么久了，也没好生招待你一下。我们家条件不是太好，是有点委屈你了……”
“听小四说你这几天病得厉害，我这照顾着你爹也没空来看你，你别生我气。”
“来，多吃点，把身子养好，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她似乎是在斟酌用词，零零散散说了一堆，才抬头来看洛甜儿，眼里满是惊愕。
“老大媳妇你，你……长得还挺好看！就是这个疤——”
陆母说的是洛甜儿脸上到耳根子的那一道疤。
伤口很深，此时结了厚厚的血痂，看着有些吓人。
洛甜儿捧着碗，小心道：“谢、谢谢谢——我，我不委屈，屈的，陆——陆陆——”
洛甜儿都快急死了，脸上红晕一层一层叠，很快就红透了。
可她越急，说话就越磕巴。
“你你你、你们救了，我，我我我还——没，没道谢！”
“疤，疤——”
陆母看她实在费劲，红着脸和眼眶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可怜。
忍不住安抚道：“没事没事，咱们庄稼人，也不在意这个。来来，吃饭，都吃。”
陆母下令，陆海棠和陆满乐就飞速伸了手。
洛甜儿稍稍松了口气，她捂着自己心跳过快的小胸脯小口喘息，蓦地听到一声轻笑。
她抬眼，正好看见陆君泽嘴角还没收起来的弧度，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陆君泽笑得更明显了。
他顶着一家子见鬼一般的眼神，忽然从弟弟妹妹们的筷子下截了另外一只鸡腿，放到了洛甜儿碗里。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陆君泽脸上也忍不住热了一下。
心虚的瞪了眼陆满乐，板起脸：“吃饭，我脸上有饭吗？”
您脸上倒是没饭，可这心里有鬼呀！
陆满乐抽了抽鼻子。
下一刻，碗里就多了半块鸡腿。
他眼眸发亮，大声喊道：“谢谢大嫂嫂！”
然后眼疾手快将鸡腿塞进嘴里。
陆海棠和陆弯碗里也一人多了半块被分开的鸡腿，对视一眼，闷声道谢。
洛甜儿正把最后半块分到陆母碗里，听到道谢，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才褪去热度的脸又开始有了发红的迹象。
“不不、不客气——”
“真是个好孩子。”
陆母也笑。
陆君泽看洛甜儿已经快缩到桌下去的样子，又给洛甜儿捡了块肉多的，然后道：“专心吃饭，让来让去，菜都凉了。”
这次大家都埋头吃起饭来，但凝滞陌生的气氛倒是有了些松动。
洛甜儿感激的看了陆君泽一眼，然后看着碗里的东西发愁。
精米对陆家来说是稀罕物。
他们只有一亩水田，又因为环境和位置的原因，只能种一季水稻，每年交完税根本剩不下什么。
就算有剩也是好好存着，很少才吃，平日里都吃粟米和粳米。
洛甜儿之前吃精米粥都要吐半天，此时望着碗里黑黑黄黄的东西，实在是有些难以下咽。
更别说此时还放着块飘散着腥味的鸡肉。
她抿着唇，暗自给自己打气。
陆家拿来换钱舍不得吃的野鸡都为了自己炖了，陆母和陆君泽还把最好的两个鸡腿都夹给了自己，自己不能这么不识好歹。
她像泄了气的皮球，怀着必死的决心将肉塞进了嘴里。
这倒不能怪陆弯手艺不好，家里的作料只有含着杂质的粗盐，压不住野鸡的味。
当晚，洛甜儿跑了五次茅房，腿都软了。
最后是被听到动静，从弟弟屋子里出来看情况的陆君泽抱回床上。
男人体温很高，即便是夜晚最凉爽的时候，揽在洛甜儿腰上那硬邦邦的手臂都是滚烫的。
他看着怀里红着眼眶的人儿，眉头皱得很紧：
“你怎么，这么……”
这么什么？
陆君泽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词。
麻烦？多事？
好像都不对。
反倒是洛甜儿眼泪汪汪的揪着他的衣袖，很诚恳的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很珍惜，很珍惜今天晚上的食物的……”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
“对不起……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