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连环计(一)(1/1)
丁府书斋外发生的这一切,皆落入一人眼中。
丁府人正要搜捕的白衣鬼此时就在那屋檐垂脊之后暗暗藏着窥视。
他刚刚冲出窗外去寻那不知身份的神秘来客,可惜仍旧是晚了一步。对方该是放了这一箭,就立刻转身撤离了,以至于轻功如他,都没能寻到对方一丝踪迹,像是夜风一样,凭空来又凭空去,过无痕迹。
白衣鬼低头看了眼手中那柄袖珍的小箭。这制式虽江湖中常见,但做得如此精巧的确实不多。他估算了一下,能射出这种小箭的弩弓自然也不会太大。
弩弓这种武器看似简单,但其中巧件要求还是很高的,尤其是缩小了三倍比例,那各处零件就要更为精密。这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东西,非能工巧匠之手不可得。
弩变小,威力自然也会变小,可对方用它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上场杀敌,千里之外取人首级。而将弩弓缩小到这种尺寸,已经可以随身携带,毫不累赘了,甚至可以挂于腰间,行走江湖、飞檐走壁都不会有半分碍事。
看着箭柄尾端有个不起眼的小钩,白衣鬼有了判断——这后面原本应该还有一物,但被临时拽掉了。
他在脑中默默还原了弩箭本来的模样,猜测这大抵是后坠了一个响铃的响箭。他曾在军中见过,是专门为了传递消息所用。而此番将它射出,应该也是迫不得已。对方急于想保下那丁良则的性命,又无法暴露身份,故而扯掉铃铛,用了这支弩箭,也算是急中生智了。
此人的身份究竟几何,他已经可以将人选筛除大半,猜出个一二来了。
人已去,不可求,如今只能见招拆招,更加小心谨慎一些。
白衣鬼寻人不得,重新回到丁府,从头到尾目睹了院内发生的事情。脑筋活络一转,便得出结论:既然人已经逃出安陆卫左千户所大营,那他们的生死就跟丁良则没有半点关系了。至于丁良则要怎么在祁时见面前掩饰,可不干他的事。眼下他只要追到那些该杀的人,将他们灭口即可。已不再需要执着于丁良则的性命,而对方也会疲于遮掩处理那劫狱的事,根本无暇泄露秘密,如此可放他一马。
还真是个命硬的人。白衣鬼暗暗冷笑,听得丁府外扬起马蹄踢踏的声音,便知道是丁良则启程直奔卫城去了。
想要寻得那些镖师的线索,自然还是要从他们逃出的大牢查起。
白衣鬼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亦站起身来,轻点脚步,任素色曳撒飞扬,像鬼一样跃入夜色之中,消失不见了。
丁良则策马飞驰,这一路他都有被人跟踪的强烈感觉。
方才余光瞥见屋檐之上一闪而过的白色鬼影,惊得他险些跌下马来。苦闷怨气环生,暗暗心道还真是个专门索命来的罗刹,难缠至极!
丁良则每每想到那白衣鬼,手臂上尚且来不及包扎的新鲜伤口就会一鼓一鼓地隐隐作痛。
幸得此时他身后带了一众兵马,对方应不敢随意现身冒险。毕竟他绝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一众无关之人的面前。
丁良则知道,只要自己不单独行事,就多半是安全的。
而此刻,白衣鬼其实已不算什么致命的威胁,更令他浑身冒汗的正在前方的卫城之中等着他呢。
马蹄飞扬踏下一串急迫地足印,一路从安陆城直奔左千户大营,途中不敢有一丝怠慢。
到了卫城门下,大门自然紧闭。
手下人朝城楼驻守官兵喊话,报上了丁良则的名号。可本该敞开的城门却没有丝毫动静。
一众人等面面相觑起来,连丁良则都忍不住奇怪。即便是城内闯入了贼人,也不至于破了整座大营,更不用说报信的都知道贼人已经被俘,这城中该当是恢复秩序了才对,怎么城楼之上迟迟不见反应?
正纳闷呢,突然“嗖”地一声,一柄飞箭落在了马前!虽离了些距离不至于惊马,但也足以震慑众人后退两步。
丁良则可太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守城时最常见的示警方式,直接说人话就是:“滚蛋,此地不欢迎你!”
今日从白天到黑夜,这连环套似的火气在丁良则胸中垒起了千丈高楼,而这柄示警的箭羽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高厦瞬间崩塌,掀起了丁良则心底的山洪海啸!
他冲着城楼破口大骂,怒吼之音堪比九天落雷。骂得腌臜污秽,惊天地泣鬼神,直接把城门破开了一道口子。
倒不是他内功深厚非人,纯粹因为看守城楼的小吏认出了他的声音,这才惊慌失措地把大门敞开来。
原来,方才一阵大乱过后,城中守兵皆开始疑神疑鬼。而丁良则一行人披着夜色,又不掌火把。这马能夜视,可以赶路,但城楼上的人却只能当睁眼瞎,幽幽瞧着是有人靠近了,不敢轻信对方是何来意,故而才先射一箭示警,意在试探一番。谁知丁良则这个平时尚且脾气平和,喜文弄墨的儒将,竟能暴怒至此,可着实把一众守兵吓得屁滚尿流,除了开门请罪,别无他法。
值守小吏领着人行至大门一侧,单膝抱拳跪地,口中正要解释。
可丁良则看也不看他们,见城门开,便带身后人扬鞭快马冲了进来,险些把这些守卫撞飞,掀了个底朝天。
而此刻,一道惨白如月的鬼影也趁虚而入,跃上了丈高城墙,翻身跳进了城内,无声无息地。
丁良则一路直奔卫所大牢,那里早已里外围了重兵。
见怒目金刚一样的都司指挥佥事到,众人皆不约而同退避三舍,让出条宽敞的大道来,谁也不敢阻拦。
丁良则像要踏碎地面一样径直迈入牢狱,虎步生威行至那牢房跟前。一路都是兵丁行礼带动铁甲哗哗作响的声音,仿若一道狂风卷过铁林。
男人目不斜视,他只能紧紧盯着眼前——
牢房墙上的黑洞,就像是嘲笑他而张开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