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无人知晓(二)(1/1)
叶泰初双目一亮,赶紧把小宦官打发了,觉得此人在这里只会碍事。小宦官十分听话,躬身速速收拾了盆桶手巾等杂物,虽说人是钝了些,但手脚很是麻利,这点让叶泰初还算满意。
“进来。”
门外传膳侍女迈进来的时候,那小宦官正好安顿妥当出门去,两相交换了个眼色,谁也没说话便擦肩而过了。
叶泰初并不在意他们的眼神交流,这两人伺候他这几天,也该是认识了,彼此生疏才奇怪。
他一边系着绳带把宽袍广袖裹在他瘦峋的身上,一边看着那侍女打开食盒布菜。
兴王府的膳食,与他叶府相较而言,不相上下。这几日他也没委屈自己,着实把前几天的饥劳给填补了回来。但眼下吸引他的并非满桌的珍馐美味,而是那侍女的神色。
见房中无人,叶泰初忙开口问道:“如何?”
他记得这侍女叫吴佩玉,便有意拉拢关系,亲昵道:“佩玉姑娘可有收获?”
听见他说话,吴佩玉明显一抖,似是十万分的紧张,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扉,凝着脸色小声道:“可请叶官人小声些。”
叶泰初见状,便知她是害怕刚刚那小宦官没走远,再顺耳听了他们的谈话去。如此胆小怕事,叶泰初心中嗤笑,脸上却和颜悦色,点点头致歉说:“是我鲁莽了。”
安静等吴佩玉将饭菜全部布好,他都没有再开口。因为他知道比起他,此刻嘴巴更痒的人应该是对方。
果不其然,让他料中。那侍女趴到隔扇门前听了听外面动静,才放心说道:“奴婢刚刚去过纯一斋了。”
“甚好。”叶泰初配合她也小声庆贺道,“看来佩玉姑娘是打听到什么了?”
女人点点头,犹豫了一瞬,开口说:“蒋天师正好在里面,奴婢进去送茶点时听她与殿下谈论起午后要去花园中采花制香。”
这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这对话听起来似是闲话家常一般,但不经细想。叶泰初思绪敏捷,立马意识到这所谓的制香该不仅仅是那蒋姓丫头一时兴起的致趣。如若她只是喜好这个,以她此刻得宠的程度,如何还需要跟祁时见特意通报,王府花园又不是什么禁地,那不是随意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况且兴王府内库私藏上等皇家香料何其多?外邦进贡、内廷佳品,那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又何须自行调制?故而他们谈起这个,必是有所指。
叶泰初心弦一紧,倏地隐隐升起了些不好的预感。
“他们可提到是要合什么香?”
吴佩玉摇摇头,为难道:“不曾听说,只是蒋天师说她要采上许多,多至百种。”
咯噔一下,叶泰初险些站不稳踉跄后退半步。百花……莫不是那么巧合吧?
身为樟帮行头,他对药材香材再熟悉不过,各类香方也如指诸掌。这世上能用到数十乃至上百种鲜花做香材的方子能有几张?
偏他知道其中之一的厉害。
叶泰初顿时觉得自己脖颈酸胀,头重如铁,似要从脖子上掉下来一样。他赶紧摩挲着脖颈让自己稳稳坐下。
吴佩玉见他面色惨白,生怕惹了麻烦,赶紧说:“奴婢,奴婢就听到这些,其它就没有了。奴婢也是费力冒险打听来的,请叶官人记得咱们的约定。”说罢,也不管叶泰初如何回复,转身就要闪避出去。
好在叶泰初及时醒过神来,将人唤住了。
他脑子转得极快,一瞬便想出了主意。他不知从何处摸出颗晶如细雪的珠子在侍女面前一晃,挤出个微笑道:“我有一事,还请姑娘帮个忙。”
这个午时,心中不安的又何只叶泰初一人?
李才捷若梦魇缠身,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觉得气喘不顺。他推开架阁库的门,回到这晦暗不明又透着纸墨旧木之气的房中,竟觉得幸福无比。刚刚发生的一切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一丝真实感。
屋内不只他一人,他还无法真个放松下来。
相嘉荣伏案抬头,见他回来一脸惊讶,问说:“李兄方才何处去了?这些时候都不回?”
李才捷只能打马虎眼敷衍道:“啊,昨日连夜忙公务,刚刚实在顶不住,找个清静地方想休息一下偷个闲,哪知自己竟一不小心睡过去了。见膳馆放饭,干脆直接去用了午膳,这才回来。怎么贤弟还未吃过吗?”
“已是午时了?”相嘉荣似是真的惊讶,抻着脖子往外眺望了一眼天光,顿觉刺目。
李才捷讪讪笑说:“贤弟从以前捧起书卷时就心无旁骛、废寝忘食,忘我之境着实过人,勤奋虽好,但身子也是重要的。快些去用膳吧,莫要误了时辰。”
“啊,也是,此时才觉腹中饥饿。”相嘉荣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活动筋骨,许是牵动了酸胀的某处,让他呲牙咧嘴的,“那小弟去去就回。”
李才捷笑着送他,那人刚迈出去一只脚,忽又停下了,吓了李才捷一跳。“对了,”相嘉荣回身指指桌案,“方才柯经承派人送来了文书,我瞧过,没什么纰漏,李兄可放心检查归档。”
“惭愧,是为兄一时疏忽怠慢了公务,还要劳烦贤弟相助。”李才捷说着好话,一心只想赶紧把人送走。
好在相嘉荣许是真的饥饿难耐了,也没多做停留,随便应付了两句就走远了。
李才捷小心环顾四周,确认了门外并无旁的眼线,这才赶紧将门关闭,去做必须要做的事了。
他知机会难得,时间宝贵,便多有匆忙,火急火燎路过时还不小心蹭到了桌角,让他身侧吃疼。可即便这样他也没慢下来,而是直奔囤放青册的架子深处去了。
那是只有他才知道的位置。
李才捷准确地将一摞堆积如小山的青卷草草挪开,细数上面的标签,捡出了其中一本。
他万没想到自己再拾起那本青册时,会如此紧张,紧张到身子像是被抽光了力气,一双手竟连拿捏翻页的动作都困难了。
泛黄纸页被他抖得簌簌作响,拼劲全力也无法控制。可他才刚翻动了两页,就赫然发现了这青册似有不对。
李才捷的心登时像坠入了万丈冰窟,从脚趾寒凉到发顶。
他粗暴地将青册用力扯开,只见厚厚一沓残页的撕痕如割在他心尖上的锯子一样,每个簇新的缺口都让他的心变得愈加血肉模糊。
“啊,录簿……录簿哪儿去了?”
他这才意识到,那另外半本录簿,被人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