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箭在弦上(二)(1/1)
“奴知罪。”影薄一声应答,话音未落,长腿向前一步冲跨,探手就到了潘胜面前。黑脸莽汉还张着嘴巴想辩解一些,只见影薄的鹰爪已闪现面前,他本能地想抬手抵挡,却忘记了自己右臂几乎半残,猛地牵扯伤口,吃痛拧眉,只得退而闪避,撞倒了腿后绣墩,险些跟着绊倒。
潘胜狼狈站稳身子,要说他身手也是了得,一瞬之间就做出了判断。影薄的身法该是数一数二的厉害,却没能先手制敌。再出手两招逼近潘胜,却都被接连对方化解。
这不过眨眼时间的往来过招,让蒋慎言从旁看得一阵眼花缭乱。她知道潘胜是有些功底的,但这头一回亲眼见他出手,没想到竟还能在影薄手下自由进退,属实是不得了,难怪他会被派出京城做事。有这种本事,不禁令人怀疑他真的只是个司礼监宦官而已吗?
女郎偏头去瞧祁时见的反应,只见他泰然自若地端坐着,没打算动弹分毫。她便懂了,祁时见这不过是让影薄试探,实则有意要放对方走。如若他出手,或唤来玄衣卫围攻夹击,那潘胜即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定然逃脱不掉。
果然,潘胜连战连退,直到退至窗边。他咬着牙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冲祁时见道:“看来奴婢今日出门没看黄历,是算错了日子,那就改日再与殿下讨教一二了。”说罢轻松一翻身,像失足跌出窗外一样坠入夜色雨幕之中。
蒋慎言赶紧追过来扶窗张望,只见那人影早已跃下高楼,一闪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帮手出现的迹象。
她回头对祁时见说:“看来这潘胜还真是自己来赴约的。他跟却水分开行动了。”
祁时见这才又端起茶杯来细品香茗。“是不是自己来的都无妨,今日的谈话他肯定会带给同伴知道。”
“殿下是要杀杀他们的威风?”
“哼,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祁时见并没否认,“他们太过目中无人,也该是摆正位置,好好想想自己该用什么态度跟本王对话的时候了。”
蒋慎言这才发现,祁时见虽面无表露,从不言语,但实则早已被潘胜这伙人的狂妄无礼惹怒了,只是一直隐忍不发而已。他当真掩饰得极好,甚至都骗过了蒋慎言的眼睛去。
蒋慎言走回座位,把绣墩拉得靠祁时见更近了些,谨慎道:“殿下对潘胜刚刚所言的宫中形势有何感想?”
少年瞟她一眼,淡定回说:“圣上已经驾崩了。”
“啊。”听得对方说出了与自己所想一致的推测,蒋慎言不禁感叹一句,对这几乎可以确定的事实紧张不安起来。
“那,那封密函……”
祁时见扯了个冷笑,又带了三分无情三分苦涩道:“该是真的,看来宫中有人是急着在给自己找后路了。”
少年视线飘向窗外雨丝绵绵,感受那几近梅雨时节的湿黏气息,忽地说道:“今年夏日会来得比往常更早了。”
蒋慎言正不解对方为何在此时有感而发,就听对方紧着一句:“至多不过十日,这天就要变了。”
“殿下何出此言?”
少年却从鼻间哼出声世态炎凉来。“尸体可会臭得很快,要掩不住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眼见着香瑛将最后一口汤药吹凉喂进夫人口中,伺候她用了今日最后一副药。文承望心中叹息,放下擦拭盥洗的手巾,朝床榻走来。
夫人面容晦暗,仍有哀色,身上绵软无力,听闻良医诊治说极可能是患了胸痹之症。文承望就格外小心翼翼,不再在夫人面前表露烦恼,甚至不再大声说话。
“早些歇息吧。”文承望亲自将夫人搀扶躺下,盖上暖被。
可夫妻多年,他的心思如何能逃过糟糠之妻的眼睛。“官人近日似有极为烦恼之事,也该要好好歇息才是,莫要只顾着我忘了自己了。”自从患病,夫人说话都开始虚弱无力,轻声细语。
文承望装作无事,安抚道:“不过是积累了一些公门中的差事罢了。现在署衙里乱了套,事情自然繁多。”
夫人一听便知他指的是左位布政使宁兴学的暴毙而亡。这两把交椅突然倒了其一,另外一个自然要扛下重担。她与宁夫人也有些往来,那是个仗着家世和诰命加身而心高气傲的人,要与之交往素来令她苦恼,可如今这样的人竟一夜失去倚靠成了寡妇,不知遭受了怎样的打击。
宁兴学无子,唯有一爱女。而女儿还未出嫁,宁家似也没有内侄外甥,这一下就只剩两个女子当家,前途会有多难实难想象。即便此前他们两家再不对付,这也让她无法对那人继续讨厌起来,只剩无限的同情。
“宁大人的事……”
她刚问了个开头,就被丈夫截住了话题。“外面的事你莫要操心,只管好生休养。既然是案子,自然是有该负责的人去负责,我们就不要插手过问了。”
说罢,文承望轻轻拍了拍夫人的手,以示安抚。文夫人知道他只要做出这个动作,就是不想再继续话题的意思了,此刻即便再三追问,这人也绝不会谈论半句。于是她便十分识趣地打住,省下了争辩的力气,心道不如换个时候再问过。
“官人今夜还是要睡在书房?”文承望已经接连几日忙于公事不得安眠了,这让文夫人难免担忧起来,生怕他的身子也垮下来。
文承望本想回说今夜不去的,可刚想开口,房门就被敲响了。外面传来内小厮的声音:“主人可歇息了?小的有事要报。”
文承望眉头一皱,冲香瑛点点头,后者这才过去打开了房门,放外面人进来。
只见一以色丝辫发的小厮快步小跑进来,到文承望面前一拜,麻利地递上一封信函,报说:“主人,刚刚有铺兵急报送到。”
文承望接过信函打眼一瞧那封笺,倏地脸色一变,站起身来。
“夫人先行休息吧。”说罢,扯过外袍草草一披,就起身离开了卧房。今夜文府书房,又要掌灯至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