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谁家奴(一)(1/1)
长袖歌闲闲,丝竹醉韶华。
眉生馆前几日三番两次的纷扰好似从未有过,华灯初上时依旧热闹非常。
可惜伶迎是苦着脸的,与周围欢闹格格不入。她虽是欢门娼妓,身份低微,但也有三种瞧不上眼的人:人前懦弱,人后畜牲只会打女人的人;酒后无品,胡作非为的人;连嫖资都要赖账的人。
不巧,这三条都让眼前的男人给占了。
即便这不是她的客人,她也忍不下这口气,要替受气姐妹出头。才刚喊了龟公来撵人,谁料对方竟与她耍起了无赖,大庭广众之下就要撕扯。
惹了麻烦事小,砸了生意事大。伶迎还真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青女说她脾气浮躁,关键时刻须得三思而行,可见姐妹脸上淤肿、额角冒血,她又如何能默不作声。
龟公偏还要好话赔尽,妄想要让对方自己走出门去,但这种人哪会知道自己的过错,倘若有一丝廉耻之心,也不会做下这等畜牲事情来。
见他变本加厉地耍混,伶迎气得撸起袖子就要上去跟他厮打,心道这种人就该被敲晕了扔出门去,再不准进来。
男人酒气冲天,忽地伸长不知轻重的手欲教训眼前这个扰他兴致自讨没趣的妓子。龟公见拦不住,赶紧转身喊人,这么个空档,男人就冲伶迎扑了过来。
伶迎气势十足,但真要撕斗起来,她必然要吃大亏。千钧一发之时,男人的身子却猛地一歪,哐当倒在了地上,摔得太狠,以至于人半天都没从懵怔中缓过神来。
伶迎抬眼一瞧,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站在刚刚那男人的侧后,慢慢放下高举的腿脚来。
“哎哟,实在不好意思,不才竟没瞧见尊下,多有冲撞,还请见谅了。”他分明是故意的,连嘴角都没掩饰高高翘起的弧度,口中却连连道歉,让人揪不出错来。
刚刚还惊慌失措呢,众人一见来人,心中就缓出一口气来,甚至还有人偷笑出声。龟公也不急了,该去叫管事的叫管事,该去喊院公的喊院公,知道此处没有他们也无妨了,自然有人能镇住场面。
“邬连。”伶迎转怒为笑,迈上前,还趁机踩了地上那无赖一脚。
少年见她并无大碍,背后被她挡着的女子却挂了伤痕。他将姑娘们护到一边,冲男人蹲下身来,倏地没了笑容,压迫十足。
男人还在醉着,失去平衡撞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眼瞅着刚刚踹他的人冲他而来,不禁提气,试图挣扎起来与他斗上一斗。谁知少年四两拨千斤地一推,他竟又倒下不起了,心里惊叹莫非这人会什么定身法术不成?
少年倒也没有紧逼,更没打算动手,而是蹲在那里直愣愣地看他的脸,左右端详一番后,摇头啧舌道:“尊下不若还是速速回家去吧,倘若戌时心包经当令时还未得到休息,怕是会有血光之灾啊。”
“……听你胡说八道!”男人舌头磕绊着啐道。
“不信?”少年郎轻笑,“不信你可以试试,不才没什么特长,唯独看人识相还有些准头。”
伶迎从旁高声帮腔道:“哼,你认不得大名鼎鼎的‘月蓬天师’可是你的损失。天师看相可不是重金能求来的,多少人想让他算上一卦都得不来,现在把劝告送到你面前你还不要?好是不知好歹。”
男人一怔,这名号他还真听说过一些,可如何能跟眼前这不过双十的毛头小子挂上钩?
见他迟疑,少年又说:“尊下可时常觉得力不从心?人生过往几番遇到天道不公的际遇?行事往来总不顺利,似有人故意阻碍?”
男人大惊,酒竟醒了一些。
不等男人作何表示,少年便指着他的眉眼开口道:“峰落谷而目凸若鱼,是以无水枯竭之解,火炎土燥,天行衰运,多招小鬼拦路缠身啊。”
“你……!”
“如何?不才可说中了?”少年笑若春风,站起身来,挺拔如松,“奉劝尊下,还是早早归去,莫要沾染阴寒之气了。”
话落时,掌班已经带着人手过来了,一边疏散看热闹的众人,一边指使院公把醉汉“请”出楼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少年刚才那一番说辞,男人竟毫无反抗,安静如眠,任由两个汉子左右架着,十分轻易地就带走了。
青女虽行得慢,但也急步赶来。她左右看看事端已平,放心下来,命人把受伤的姑娘带下去休息,请郎中来诊治,还顺道数落了两句伶迎,怪她鲁莽,再跟掌班交待了一些。这女子仿若一根定海神针,有她出现,三下五除二便让骚乱安定下来,仿若刚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见众人总算各安其处,她才上前与少年说话。“多亏了你。”女子眼中有感激,但面色却十分凝重,“你可是自己来的?”
少年手指点了点楼上,扯了个无奈的笑。“估计人已经在小阁等着了。”
“啊,”青女当然知道他说得是什么,担心立刻写满了芙蓉面庞,手扣在对方手背之上,微微带了些凉意,“我还没见那人来,不过怕是他也不会知会我。你,不,你们还需多多小心。”
“姐姐放心吧。”少年在她面前不必端着,眉眼稍弯时便露了女儿柔色。说罢,长腿一迈,转身而去,踏上了通往二楼的台阶。
阁子依旧是那个阁子,顶头转角。里面的人还是当初那人,玉面富贵。
但蒋慎言的心境已截然不同,知道对方与自己并肩而立,便无所畏惧。她左右瞧瞧,见窗扇大畅,外面一片湖景夜色,祥和娟美,没有丝毫异常。
“他真的会来?”女郎边问边行至桌边坐下。
祁时见视线从窗外拉扯回来,冲她点头。“必然会来。”
潘胜与她强行定下三日内眉生馆之约,此番,祁时见正是陪她赴约而来。
知道潘胜那人多么棘手难缠,蒋慎言不禁有些紧张。当初他将她挟持掳走,后在祁时见他们手下吃了不少亏,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搞不好正憋着什么坏心眼。正如青女刚刚的嘱咐,他们还需多多小心应对才是。
正专心琢磨那个要对付的目标,祁时见忽然开口,语气轻松地问她:“何为‘峰落谷而目凸若鱼,无水枯竭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