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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纲头(一)(1/1)

叶泰初梳洗干净,扫净一身脏臭,正俯身在地,似是瑟瑟发抖,也不知他是发自本能还是装作如此。

蒋慎言打量他朝天的背影,竟觉他发中银丝比那日初见更多了不少,干瘦的身形也愈加显得可怜兮兮,虽说他比叫花装扮干净整洁了许多,但也远不及那时趾高气昂的气势卓卓,就像个路边的草芥布衣,体弱年迈,怎么也想象不到此人有着贯朽粟红的家产。

谢朔弯腰在祁时见耳边递了几句话,说罢便躬身而退,关上了隔扇门,只留殿内三人耳。

蒋慎言正好奇谢朔刚刚说的什么,就听祁时见开口道:“听闻你腿脚有伤?那就不必跪了,站起来回话吧。”

“谢殿下恩典。”叶泰初踉跄着爬起,确实是不太利索的样子。

“本王给你机会,说吧。”

叶泰初一愣,顿觉这是个陷阱,不知是祁时见在试探他的诚意还是他的底细。“小人,小人该从何说起?”

祁时见一声哂笑,反问:“你想从何说起?”

叶泰初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下,开口不确定道:“那就从神秘人说起?”

祁时见却拦着了他的话茬,有意突袭:“依本王看,不如从贵行与定风镖局的买卖说起吧。”

“殿下明鉴,我们与定风镖局往来多年,都是正经营生,可从未做过伤天害人的勾当啊。”叶泰初见祁时见有所指,赶紧自证清白,“呃,若说那些镖师打着押镖送货的旗号私下做了什么的话,小人当真一无所知,殿下千万不要被一些奸人蛊惑,听信了谗言。”

祁时见冷哼。该说这个叶泰初是会演戏还是不会演戏?演技如此浮夸,让人免不了怀疑他是否故意如此,引人上钩的。

“叶泰初,”少年直呼其名,“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清白,可有证据?本王可是从定风镖局那些人口中听了不少你的‘好事’,比起你来,他们说的话可有意思得多,也可信得多啊。”

叶泰初拱手一揖,赶紧低头,生怕迟一步就被这小兴王给定了罪去。“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如今小人性命全在殿下手中,又岂敢有一丝欺瞒?”

“这么说,你是认定那些镖师在诬陷你咯?”

“这……小人不知道那些人说了什么,也无从自证,但小人可以宣誓,如若有半点虚言,天打雷劈!”这年近半百的男人竖起三根手指头,起誓的模样倒像是个楞头小子,跟从前的老狐狸差之千里。

蒋慎言本觉得不会有人以毒誓当戏言,可仔细观察他皮肉的反应,竟还真察觉出一丝谎话的可疑气息,不禁为此人觉得惊叹。人怎么能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到胆敢欺瞒上苍的程度?他难道不知‘福祸无门,唯人自招,善恶有报,如影随形’的道理吗?

“殿下……”蒋慎言朝祁时见递了个忧心忡忡的眼神,对方一眼便懂了。

聚头扇“啪”地一合,在大殿内震出了回响。

“叶泰初。”

“小,小人在。”

“你既然寻求本王的庇护,却又不肯诚心以待,那本王是否可以认为你另有图谋?”祁时见嘴角弯得没有温度,张口就做了一个设想,“依本王看,你分明是与那藏于暗处的同伙合演一出苦肉计,献祭了侍奉你多年的老仆作为佯装你被同伙追杀,趁机潜入兴王府的借口。骗得本王信任,以此蛰伏伺机而动,想要达成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灭了定风镖局那些镖师的口,亦或者,行刺?”

叶泰初听得目瞪口呆,竟一时忘了说话。只听少年藩王朝门外高喝一声“来人”,纯一斋的门豁然洞开,左右齐齐踏进两个威武雄壮的王府护卫,披甲挎刀,齐声称“在”。

“把这个胆敢愚弄本王的骗子拖下去,先杖四十。”

“是。”“殿下!殿下!”

叶泰初终于缓过神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俯身求饶,神色远比方才说话间真诚万分。这杖刑的板子带倒刺,十成十的力气砸下去,伤筋动骨不说还要被反剐下许多皮肉来的,普通人怕是连二十下都挨不了就要一命呜呼了,更别提是四十板。这是明摆着要将人活活打死啊。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不得不说,祁时见在扮演恶人的时候格外真切,连蒋慎言都觉难辨虚实。女郎已不是第一回见他这般暴戾恣睢的模样了,可仍旧是忍不住要惊叹,替脚下之人捏上一把冷汗。

“殿下且慢,让我再跟他说两句。”蒋慎言状似急切地对祁时见请求道。

“哼,对这等满口谎言之人有甚可说?”祁时见不听,冲护卫挥挥手,“拖下去。”护卫上前,左右架起叶泰初就要往外拖拽,惊得那人嘶喊挣扎,叫嚷响彻殿宇。

女郎急得蹦起。“至少,让我问问他那神秘人的事!”

少年一抬手,这才止住了手下的动作。他像看蝼蚁一样从下眼缘望他。“叶泰初,这里有人要护你,那本王该不该看在她的面子上再给你一次机会?”

男人点头如捣蒜,好似要晃断自己的脖颈。“我说我说!只要小人知道,一定据实相告!”

祁时见冷哼一声,弹指屏退了护卫。叶泰初重获自由,本就不利索的腿脚更没了支撑身体的力气,整个跪伏在地,身子比刚刚更为谦卑颤抖。

蒋慎言吐出一口气,在叶泰初看不见的地方与祁时见飞速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后,才张口道:“叶泰初,你若真的冤枉,那我问你,既然那人要杀你灭口,必然是因为你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给你招来杀身之祸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这,这小人也不确定……”

“你想好了再说。”祁时见的声音从男人头顶降下,冷若寒霜,冻得他浑身一震。

“是实话,是实话。”叶泰初连磕两个响头,继续道,“最初那人暗中联系小人,是为了让小人从樟帮行货中秘密走一笔账,小人见那不是什么危险之物,又得了好处,就鬼迷心窍替他埋了这事儿。后来他就经常让我做这些假账,每次都不多,也看不出有什么重要。”

男人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小人一直以为对方就是个替匪盗窝赃的纲头,从未想过有一天还能因此而被追杀灭口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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