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绝手镖(二)(1/1)
常人看来,小兴王没有追究他的无礼轻慢已是格外开恩,可偏偏何歧行是个在祁时见面前胆子能论斤卖卖完还长的,不光不感激,甚至还白了少年一眼。
何歧行抬手在脖间划拉了一下,就算草草回答了。
柯玚看得直紧张,连忙插进二人间来解释案情:“这个,这个叶管事就算没有那一刀,应是也活不了了,凶手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着,何兄刚刚是这么说的,对吧?”
小刑书捅了捅何歧行,一边替他说话,一边用眼神暗示他审时度势,好自为之。
本来知晓叶元正死于利刃封喉时,祁时见还觉挫败,他认为既然被了断地干脆,那必是对方已经问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才留不得活口杀了了事。这对他们而言是最坏的情况。可一听对方本就有杀心,少年又有了一丝希望,追问道:“你依何判断?”
何歧行翻翻眼皮,遥遥指了指大门方向。“看见那双手了吗?从出血的程度看,凶手的第一刀和第二刀,就是砍了这个管事的手。”说罢又指了指鱼池底的血污,继续说:“以至于一开始的大量出血后,大腿被剐下肉时流得血都变少了。”
“寻常断了手脚的,即使能得到郎中及时的救治,想要活命还得五分看医术五分看老天呢,稍有偏差都是一个‘死’字,更何况这里根本没人能救他。那凶手不就是直奔取他性命来的吗?不过是用的法子比割喉放血残酷得多,但本质没有区别。”
何歧行望着池底的叶元正,啧啧舌头。“这人死得极不安宁,怕是要化成冤魂厉鬼喽。”
柯玚正要开口劝他别乱说话,男人又把话题引到了旁处。“他的死法虽凄惨,但比起那边那个,还不算是稀奇。”
众人循着他的视线远远看向西侧稍远一点的方向。那里亦能在人影之后瞧见有尸体倒在地上。
“如何稀奇?”
“来。”何歧行勾勾手,朝那走去。他一动,身后便跟上了一串人。就连柯玚也不曾听过何歧行分析那人而产生了好奇,追随了过来。
方才围着鱼池的人将那尸体团团包围。
蒋慎言挤在里面,见那人死相比起叶元正来简直正常了不止百倍,虽不知何歧行为何说他的死更稀奇,但至少模样能让她胸口缓下半口气,不再那么痛苦了。
细瞧那人,穿着与外面两个发现尸体的院丁几乎一致,手上亦提了灯火,若不是与叶元正结伴而至,就是来找寻叶元正下落的倒霉人一个。他倒不是死于割喉,而是眉心钉了一把深入骨的脱手镖。凶手了结他的方式极其干脆,甚至不屑近前来,便可判断十有八九是嫌他碍事随手灭口的。主要对付的目标还是叶元正,而非此人。
可若非说他死得稀奇,蒋慎言倒还真的在细细端详之后发现了一些稀奇之处。
那柄飞镖,柳叶状,五棱头,没有镖衣,模样虽然常见,但比她曾经见过的那些小刀小剑都要大上许多,大到都不似是个飞镖该有的尺寸,说是匕首锥刺也不为过了,目测份量应该也重上不少。
何歧行一瞧女郎神色便知她是瞧出了关键要害,嘴角一提,点点那凶器,开口道:“要说这个东西,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既然有行家在,就听行家说说吧。”他话音落,视线竟锁在了随侍祁时见一侧的影薄身上。
玄衣人一攥刀,不知对方意欲何为,冷脸盯人不做应答。还是在祁时见的授意下,他才迟迟有了开口的意思。
“……这是绝手镖。”
“什么是绝手镖?”众人多有好奇,但谁也没有蒋慎言的嘴快。
“飞镖多为九柄、十柄、十二柄为一囊,其中一把最大的称为绝手镖。此镖长过四五寸,重过七两一斤,威力大但并不轻巧,故而是留作危急时刻所用的,一般不常出手。”
蒋慎言恍悟,原来这其中还有如此门道。怪不得何歧行要点影薄来说,放眼此处,确实也只有他能站出来解释得明白。
“懂了吧?”何歧行昂首抱胸,“黑汉子都说几柄为一囊,这绝手留最后了,可你们谁瞧见这楼里还有别的脱手镖了?”
一众差役大大小小都纷纷摇头。
“凶手一摸就出绝手,说明他极可能就没带满一囊出行。明明是蓄谋杀人,却如此轻便行事,该说他是对自己的身手有把握还是他因为什么原因没法子装备齐全呢?”
何歧行说着蹲下身去,伸手将那枉死之人仍然圆瞪震惊的双眼闭合,而后用了不少力气才从他脑门上拔下那柄致命的绝手镖来。五棱尖刃在死者头上留了个粗比拇指的血窟窿,属实残忍。
男人把带着脑浆子的飞镖拿在手中左右看看,没得出什么结果后,便丢给影薄。“你看看能瞧出什么吗?”
对方仅二指便将飞镖接下,才瞥了一眼而已,眉眼就隐隐锁紧了,嘴里却回说:“很平常,只能看出用镖之人是个高手。”说罢又将凶器交还到何歧行手中。
蒋慎言察他那一瞬的动摇,分明是发现了什么,可偏偏不说,必有猫腻。果不其然,她抓住了影薄与祁时见眼神暗中交汇的一瞬间,不禁猜测:莫非影薄已经知道了凶手的身份?而祁时见也认得?
这现场本就离奇诡异,众人都强压着一股骚动,一听影薄说对方是个高手,便再也按捺不住,纷纷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有说是叶家在江湖上结仇的,有说是叶泰初藏了稀世珍宝招人惦记的,但左右没有一个把此处与丰山寺的祸事联系在一起。
倒也不能怪他们。陈治在走前和幸存手下把同伴遗体整理掩埋得干净,留给这帮差役的就只有一个血迹斑斑的空庭院而已。比起血案,对他们而言丰山寺的现场倒更像是个妖异的谜,足以列入茶余饭后的鬼事奇谈之中,断不会联想到那些和尚也跟叶元正一般受尽了非人的折磨。
而身为知情者的几人,此时都默契地沉默不语,彼此仅过一个眼神的交流,正式确认了两处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人,不是一伙,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