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白衣鬼(二)(1/1)
待他定睛细瞧,那灯柄之上,捏着的不正是他的手吗?在他意识到自己的手与灯一同脱离了自己的身体那瞬间,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如洪水猛兽冲入他脑中,似要鼓破头皮迸发出来一般在骨头里炸裂开来!
“唔——!”叶元正的惨叫撕心裂肺,可都统统被堵在了男人的掌心之中无法挣脱。
灯笼啪嗒落地竟没有熄灭,映得断肢在殷殷流淌的血水中分外青白,一如叶元正此时的脸色。
男人的声音如从阴曹地府飘上来的。“叶泰初在哪儿?”
叶元正的视线在自己仍在喷涌血水的残肢和那人滴血的刀刃之间梭巡,他死死握住那截手腕,不知不觉中也已是泪流满面。
许是他的恍惚让对方等得不耐烦,眼见着那寒刃又被轻轻带起。
“唔!”叶元正拼命扭转身体的挣扎才刚刚开始,那边已经手起刀落,他的另一只手甚至还握在断腕上,却已经脱离了手臂。
两只手,都被削下来了。
叶元正闷声的嘶吼终于惊动了两个还在傻傻看守楼梯的家丁,在他们听来,那悲鸣就像是某种野兽的低吼,根本没有勾起半分紧张。
“爷?你听见什么动静了吗?”其中一人还试图远远隔着半座楼的距离跟叶元正对话,等了半天都没听见叶元正的回应后,才尝试着提灯往这边探了探。“爷?”
那人穿过几条细廊,迈过几道隔扇门,刚要踏进天井下的门堂,就听一声惨叫响彻云霄。而伴着声响到来的,还有一个“白衣鬼”。终究,他还是没能瞧见尖叫的人是不是叶元正,眼前寒光一闪,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家丁双眼圆瞪,轰然倒下,脖间血色如泉涌,从惨白面庞下涓涓流尽,一截为二的喉管诡异地咕噜了一声后,再没了动静。
叶元正瞧着人就这么轻飘飘的没了,除了惊恐地嘶吼哀嚎,却什么都做不了。而被叫声引来的另一个家丁,他甚至都没看清那白衣人抬手做了什么动作,相距十数步之远的家丁就如刚刚这个一样,被瞬间抽断了力气,直直倒了下去,仿佛是被隔空摄走了魂魄。
眨眼之间,那白衣人已经轻取两条性命,全如呼吸一般简单。
叶元正看着地上两只断手,哇地呕吐出来。白衣人“飞”回来,拎起他的衣襟将他狠狠丢在天井下鱼池之中。当然,经过一场大火,那里没有鱼也没有水。叶元正的脑壳脊背重重磕在池底青石镌刻的妙莲图上,险些昏死过去,整个人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像是有了自己的主张,叫嚣着要从他胸腹之中冲出来。
那白衣人脚踩池沿居高临下,嘴里仍是那句阴恻恻的“叶泰初在哪儿”。
叶元正嗓子里卡着不知是血还是呕吐秽物的东西,苦苦挣扎说话,可几个喘气都上不来。
白衣人没有耐性,刀刃一挥,空中便飞起颜色诡异的碎片来。这人刀法过快,以至于叶元正总是视觉快于痛觉。当他看清那是布片裹着自己大腿上巴掌大的肉块时,熟悉的刺骨灼痛才钻进脑中。
没了白衣人的手掌堵嘴,叶元正的嘶嚎响彻了中天楼,叫到后面逐渐变成了呕吐的模样,仿佛不呕出三魂七魄誓不罢休。
可白衣人的动作并没停止,利刃劈风,丝丝凉意带着剧痛从他双腿上轻扫而过,更多的碎片被带起来。没消一会儿功夫,两条腿已见白骨森森,血流得都变少了。
叶元正一声比一声凄惨,但一声比一声虚弱。他的力气仿佛跟着血肉一起被片片剥离了身体,眼下已剩余无多了。
“叶泰初在哪儿?”
面对这个问题,叶元正已无力再摇头,双唇颤抖,幽幽吐出不成句的回答来:“真……不知……我不知道……别业许多……我不知道……”
寒刃又起,四五片碎片飞扬后落地。
叶元正除了能从嗓子里挤出支吾的哼唧声,再难动一动了。此时的他血色几乎铺满了整个池底,身体像个血葫芦,独剩一颗脑袋煞白如纸。
这回不用男人发问,他自己就哀哀答说:“真的……别业……不知,不知……”
经过如此一番惨无人道的折磨,白衣人才像是真个与对方连上了通路,听懂了他的话一样。他终于换了个问题:“别业在哪儿?”
“多,太多……”叶元正愈发觉得自己舌头僵硬,每吐一个字都流失一点生命,“襄樊……江陵……太多……账簿,账簿……”
“账簿在哪儿?”
“……卧,卧房……侧院……卧……”
此刻的叶元正明显已经出气多于进气了。白衣人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手起刀落,断了他最后的生路。而叶元正在咽气的一瞬,脸上竟然是解脱的欣然。
白衣人收刀回鞘,旋身跃起,残垣断壁中几个顿身踏脚,悄然消失在了在阴云之下的夜幕中,再不见踪影。
两个吭哧吭哧扛着梯子的家丁跨了大半个叶府,终于将梯子取来,搬到了天中楼。一踏进这园林之中,便平地起了一阵阴风,让他们微微汗湿的脊背猛地发凉。
天中楼安静得诡异,安静得没有人气儿。
“爷,爷?梯子取来了?”
这人听自己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楼外回荡,没换来任何响动的回应。
两人隔着梯子头尾两侧交换了眼神,都从对方的脸上瞧出了疑惑,默契地将梯子放下,一前一后踏进了堂门。
片刻后,一时僻静的叶府倏地灯火通明,人犬叫吠不绝,钲锣响彻了半个安陆城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