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长安,长安(1/1)
大周元始十九年,长安,邑阳城。
作为大周三座超过百万户的巨型城市之一的长安,随着时间的发展,已经将周围的小城吞并。
邑阳城便是其中的一个,延伸发展而来的房屋将这座原本只有五百户的小城包围起来,形成城中城的特殊格局。
冬至,万家灯火,天上却不做美,撒下雨雪。
谭云馨紧了紧有些破烂的棉衣,在寒风中,瘦弱的身躯瑟瑟发抖,原本秀丽的长发已经打结发黄。
尽管已经下起雨夹雪,她却坚持站在院子外的房檐。
“嘎吱”
院子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狐裘长裙的妇女举着伞正要出来,看到门外的谭云馨,面色不虞。
“你怎么又来了,昨儿不是给过你一袋米了吗?”
“婶婶,您记错啦,是大前天给的,我和弟弟已经一天没吃过饭了。”谭云馨努力控制着冷得发紫的嘴唇。
那妇女不耐烦地转过身,扶着门说道:“这是最后一次给你米粮,你都十岁了,寻常人家的女孩子都能出来挣口饭吃,你倒好,天天来我家。”
小女孩谭云馨脸色涨红:“婶婶,您放心,等我爹爹回来,会还给你的。”
“呵,你爹去鸟不拉屎的西域还想回来?”那妇女不屑道,“早就听振武军的人说你爹早死了。”
“我爹才没死!”谭云馨鼓着嘴,“我爹是九品武者,才没那么容易死呢!”
那妇女才懒得争辩,进去里面很快出来,手里多了一袋谷米:“去,这有差不多半斗,够你吃上十天半个月,要不是看你爹是我家那个废物的亲弟弟,鬼才想管你,这米带走,以后就别来了。”
谭云馨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抓着衣摆,说道:“婶婶,爹爹说,之前借叔叔十五两白银,能不能先还给我,等我……”
一声尖锐的叫声打断了谭云馨说话,妇女暴怒着冲上来,揪着她的领口摇晃着:“说什么呢,谁欠你们家钱了?有人证?有字据吗?什么都没有信不信老娘上官府告你去?”
谭云馨直接被推倒在地上,冰冷坚硬的地面瞬间让她膝盖血流不止。
“我看你是这点米都不要了,自己回家吃土去吧!”说着妇女将地上的米袋子抢回来,小心翼翼地拍打着上面的雪水,走进大门,嘴里不停嘟囔,“真是晦气,出门没看黄历,遇到这么个不要脸的小贱人……”
泪珠滴滴答答地往下落着,谭云馨艰难地爬起来,用力敲着大门,无论她怎么喊,也没有人回应。
眼看天色发黑,谭云馨只好离开院子。
入夜的邑阳城唯有酒楼、赌坊热闹,好不容易从许多乞丐中抢到一块冻得堪比石头的面糕,谭云馨朝家里走去。
她住的地方是邑阳城比较好的城东,不过这是曾经住的,在振武军服役的父亲三个月没有回来后,被判定死亡,后娘拿着抚恤金直接跑了。
前几天,一群闲汉拿着一张所谓的地契将自己和弟弟从屋子里赶出来,说她们的父亲赌博喝酒欠了他们的钱,要拿房子抵债。
谭云馨知道自己父亲,从来不赌博,怎么会欠这些杀才的钱呢?!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不在了,给这些人十个胆子,这些闲汉也不敢上门。
远远看了一眼紧闭着大门的家,谭云馨微微叹口气,朝着门楼走去。
那里距离家并不远,如果父亲回来,她就可以第一时间跑出去,谭云馨坚信,父亲一定会回来的。
随着长安的扩张,邑阳城的城楼已经失去了防御的意义,日常巡逻的城卫军都没有几个,大冬天的,唯有无家可归的人才会在里面安家。
在邑阳城门楼偷偷住下的乞丐没有几个,毕竟这里不是长安最繁华的地方,对比河对面的十里牌坊,邑阳城那叫一个清贫。
“小松松,我回来了。”谭云馨摸着冰冷的石墙往楼上走,没办法,逼仄的楼道根本透不进光来,只能摸索着前进。
毕竟城墙的主要作用是防御,而不是居住。
楼上传来“咚咚”的响声,黑暗中,她看见楼梯口有个人影在招手,“姐……”
谭云馨将膝盖的伤口用布盖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将不足五岁的弟弟抱起来。
“今天有没有不乖丫?”
“松松很乖,松松没有跑出去玩,他们过来,我就躲起来了。”男童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身上套着一身和他完全不相称的厚衣服。
这是她们父亲的棉衣,被赶出来前,谭云馨唯一拼命抢回来的衣服,她知道,在外面没有厚衣服,一定会冷死的。
在他父亲接他们来长安之前,爷爷就是在一个冬天被活活冻死。
男童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巡逻的城卫军,这里是城楼,当然不允许外人在这里做窝,哪怕他们已经不在这里驻防。
“饿不饿?”
“饿。”
谭云馨笑着从怀里拿出面糕,用力掰下来,含在嘴里软化了才放到弟弟口中。
“好甜,姐姐你也吃。”
“姐姐吃好饱了。”谭云馨拍拍鼓鼓囊囊的肚子,“你快吃吧。”
“什么声音?”
突然,城楼上传来军士的呵斥声:“去看看!”
姐弟俩没想到在晚上还有人巡逻,连忙要逃,却来不及了,楼外有人要进来,楼下也有人上来。
连忙躲进黑暗的角落里,死死捂着嘴不敢出声。
好在那些巡逻军士在雨夹雪的天气出来巡逻就没有什么耐心,没认真搜查便离开了。
“呼,松松,我们以后说话要小声点了。”
“嗯!”
“好!”
谭云馨愣了愣,她好像听到两个声音:“弟弟?你有没有觉得好像多了一个人。”
“哪?”
谭云松抬起头,恰好看到对面的角落也有个人。
他穿着雪白的武者劲服,手握一把雕刻着鹿头的拐杖,眼睛上裹着一块黑色的绸布。
“姐,他在那!”
谭云馨看去,果然,立刻抱着弟弟就要走。
“现在下着雨夹雪,出去非得冻死不可。”男人轻声叫住了她。
谭云馨很是警惕,紧紧抱着弟弟和面糕。
男人见状,没有动作,只是微微一笑:“在下许君欢,一个乞丐,借贵宝地躲个风雨。”
男人自然就是许君欢,他在邑阳城已经两个多月了,靠着上次在商旅那诈来的白银,孤身一人在邑阳城寻找失踪的陈二娘母子。
毕竟之前他得到的消息就是振武军的人下手抓了陈二娘。
可惜,在这里调查了两个多月,丝毫没有头绪,不过也不奇怪,那些死去的振武军固然是权贵派遣的,他们行动肯定有人在打掩护。
自己区区一个乞丐,哪怕告身(相当于身份证)上写着天水许氏,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甚至找不到那些袭击的振武军隶属于那些人管制的。
直到今天他路过一条寻常小巷,好不容易听到了对他有用的消息,这才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