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契机(1/1)
文英回忆着,再次看向了前方榻辇上的人,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若不是那件事,她大概也不会离开枉死城,人人避之不及之地,于她并没那么可怕……
丞事府到了。
毕元君先行下榻,看着文英出了辇,才继续往前走。
文英抬眼打量了下眼前的丞事府,嚯,五百年不见,这丞事府真是,越来越小了……
看来这枉死城的人口,越发拥挤了。
办事不力。文英心里啧啧,这么多人没被送走,这毕元君的官肯定没当好。
进了门,文英熟门熟路,径直走进了大堂,安安静静地坐下。
毕元君抬手示意周围的人退下,便也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从刚才开始,文英就觉得面前的人哪里不太对。
“你……什么时候变得话这么少了?”文英忍不住开口。
毕元君顿了顿,回道:“忘了。”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也不知道以前谁嫌我话多来着。
“哦……”文英尴尬地点点头,白氏忍不住嗤笑,这女人什么时候这般模样过?
两个人半晌无话,毕元君一点都不急,反正他时间大把。
文英却坐不住了,让她这么规规矩矩耗着,实在太难受了,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斟酌良久才开口:“我说,你找我,什么事?”
毕元君闻言站了起来,文英见状忙说:“清风令我可是交给城隍让他代还给你了,带着它那段时间我可是一丁点儿风浪都没掀起来,算不得做错什么事吧?”
毕元君抚着下巴,看着这女人连珠炮一样说出一串话。
以前,他一直说,她只得听,现在他不说了,她反而挺能说。
“跟我来。”他没回话,自顾自说着,径直出了门。
文英见他好似也未动怒,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便起身跟了上去。
穿过回廊,便是往生阁。
枉死城的灵魂一朝解脱此地,这里是必经之路,由丞事登记在册,送去轮回。
可是这里已经一百多年没办法送人往生了。
毕元君推开了大门,整间房空空荡荡,两口井,一上一下,呈对称的样子,立在房间正中。
两井相对,中间漂浮着金色的粉末,闪着微光。
微光中有一人悬在其中,浮在两井之间,她眉目温润,体态娴雅,虽闭着双目静静地睡着,但依然能感觉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祥和宁静。
难得觉得,这个人今天挺高兴,是因为她来了吗?毕元君看着井上的女子心里嘀咕着,回头深深看了眼文英,看来,让她过来,是来对了。
文英和白氏,看着眼前的一幕,略带震撼。
白氏不知道眼前这是什么,但文英心里是清楚的。
这往生阁里的两口井,一为天,一为地。是枉死城里灵魂重塑,投胎轮回,惩善扬恶之地。
入天者,身前多为善,只因执念难消,不得解脱。一朝醒悟,当入天阳井,入上三道轮回。
入地者,身前为恶多端,身后也不得安宁,困于枉死城,寸步难行。一朝洗心革面,当入地阴井,受业果清算,入下三道轮回。
可自从这个女人来这里之后,就横在了这两井之间,上不得,下不得,如此僵持了一百年。
“你这官当的,她为善为恶你一看便知,怎么会让她横在这里?”文英有点看不明白,这算失职?
毕元君不可置否地摇摇头,道:“她不走。”
她不走?
文英和白氏双双惊讶,这世上还有甘愿待在枉死城不肯入轮回的?
难道她以前是个罪大恶极的人,怕去地狱受业火?文英细细打量着那女人,眉眼让人觉得分外舒服,怎么看都不像。
“她该入天道的。”毕元君了然地解释,“事未完,不肯去。”
他说完,拿起一本册子交给了文英,翻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这女人的生平记事。
王孟氏,魏县人,卒于乙巳年冬月十三,享年二十八岁,单名“芸”,又作芸娘……
大龙寺,风和日丽。
乔大今日总有些惴惴不安。
他心里惦记乔生和白氏,觉得日子分外难熬。
黄七早早跑到湖边去探个究竟,自己则一个人被玉仙真人叫到佛堂前背经文。
天知道,他哪有心思背经文!那些拗口的字,那些即便认个半边还是读错的字,不知下落的白氏,以及不知情况的乔生,每个念头每个瞬间,无一不在折磨他。
越读越丧气,越想儿子越是觉得郁闷万分。
一直在一旁打坐的玉仙真人见状不禁摇摇头叹了口气——这汉子虽心思纯真,但确实不是个学习的料子。
执念太多,杂念也不少。
都努力了大半天了,一篇心经仍旧磕磕绊绊念不下来。
听到玉仙真人叹气,乔大更是没心思念了,他放下了书,实实在在跟玉仙真人磕了个头:“师父,你老人家心好,不若先把玉幻针借我用用,我用完肯定马上还回来。”
不如就大大方方地说吧,藏着掖着也不是他的性格。
“你老惦记我的玉幻针做什么?”玉仙真人的脸色严肃了起来,放以前的弟子,没有一个人敢在拜师第一天就开口提玉幻针的。
“为了我儿子,我儿子,病了……”乔大打开了话匣子,干脆坐在地上,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一个时辰后,乔大长舒一口气,这一个月的种种,真快把他憋疯了,总算有个人,让他好好说道说道。
玉仙真人安静地听着,眉头凝的越来越紧,这与白氏相似的经历,这夺舍之痛……
回忆里惨淡瘆人的画面又浮现上来,让她忍不住一阵作呕。
乔大看着面前老太太的异样,以为她不舒服,忙上前查看,正欲唤人,被老太太一把拉住。
她微微苍白的脸上沁着几丝汗,但还是故作轻松地说:“无妨,没事。”
她拭了把额头的汗,凝神运气,逐渐平复了下来。
五百多年了,有些事情终是要面对的,那烂到深处的溃痈,不剜干净,难以长出新肉来。
她细细打量着乔大,忽然明白他能到此的原因。
他正是那个,契机。
这才是元千暮让他们来的真正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