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辰纪元,前尘往事(1/1)
辰纪元初(左右纪元分别为:絜、谨)
织阳城 正阳殿
偌大的宫殿,凉风习习,深秋的南风为它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圣装,正殿的门窗敞开着,如此盛殿,方圆却不见任何人烟。
“你简直是疯了,那人来路不明,你怎么敢相信他,而且就算他真的能改变些什么,然后呢,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女子的哭怨声随着萧瑟的秋风从大殿的最深处传出,千丈绸丝在大殿的梁柱上盘旋,末端自由飘垂而下,和着四面的清风翩然起舞。
女子瘫坐在玉砖砌起的大殿上,紧紧拽住男人的衣角。
她生得好看,骨子里流露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娴淑,眉间画上了一株雪白的海棠,只是面容有几分憔悴,烛影阑珊中,淡梅色的妆容显得更加没有了血气。
城南双娇,一娇成了一界之后,一娇承了一城之主,如此风骨,却是外相而压盖不了的气质。
男人高高在上,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好似能睥睨天下,直径避开了伊人,俯视一旁,眼神要说残暴也不为过,那双眸子犹如烈火,却能压得人无处喘息,他站得很直,未语。
女子见男人没有理睬,提声继续逼进,“你以为你有多强大,付出那么多人的性命,那些无端被牵扯进来的人,你无权替他们做决定。”
“成事总该有付出的,何况,无论是我,还是江家,都不曾亏欠他们。”男人眼神依旧淡漠,单膝跪下,双手扶起地上的女子,声音却是分外的温润,是独为她留的温柔。
“收手吧,你有个很伟大的志向,可我们渺小如蜉蝣,世人有家就是幸福,我们还有泷儿”,王妃湿了双眸,脉脉的盯着织莫晗,双手搭在他的双臂上,没有想要起身的意思。
对视之间,织莫晗垂下了头,脸上愧意油然而生,“你带着泷儿回城南吧,明天启程,我会让尚戚护好你们。”
王妃得到了答案,从织莫晗身上抽离开来,转过身去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织莫晗没有再安慰王妃,起身正欲离开,却瞬间怔在了原地。
伤心欲绝的王妃察觉到了异样,抬头望去,百米之外的宫殿门口,小小的身影在烛光的映衬下被拉得修长,扭曲。
织泷永远忘不了那晚,他看了看地上的王妃,心中有了猜想,眼神炽热的盯着织莫晗,两人相对而视,像极了从未谋面的仇人。
在织泷的记忆中,父亲从来不会惹母妃伤心,却也没能让她开心起来,可母妃即便从未有过笑意,却还是会为父亲提灯,为他掌仪,戴上高高的琉玉冠站在他的身侧……
王妃脸上从来没有笑意。
织泷不觉得她是幸福的。
他不明白母妃为何要这样委屈自己,明明在父亲身上找不出任何爱她的影子,可母妃却总会为父亲辩解。
她说她爱他,可织泷不懂。
看到织泷后,织莫晗硬着头皮走了上去,在他身边稍做停留,眼里是难得一见的慌乱,本以为会得到什么解释,那人却突然甩了衣袖,快步离开了正阳殿。
次日,马车已经备好了,尚戚依旧穿着一身黑,抱着佩剑“贰叁”,随意的靠在马车上,看着那乱糟糟的束发,若不是他长得清秀,还真以为他是刚从乞丐窝里出来的。
王妃伸开双手从后颈搂住织泷,安静的杵在原地,双眸湿意的盯着宫门,婢女在一旁催促着,王妃收回了眼神,恋恋不舍的扶织泷上了马车。
王妃正准备抬脚,一旁的尚戚突然端正了站姿,王妃回过了身,织莫晗站在了门口。
“泷儿,你先在马车里等母妃”,王妃摸了摸织泷的头,示意他进入马车。
织泷看了一眼织莫晗,朝王妃点了头,躬身进入了马车。
目视着车帘缓缓坠下,王妃再也抑制不住了泪水,奔向了织莫晗,死死的抱住了他,那个昔日为自己点下满树千灯的少年郎啊,已经有了成王之姿,心系着天下,懂得了取舍。
织莫晗怔了怔,伸过手搂住了王妃,脸色依旧一副庄严,猜不出任何的情愫。
“我会在十日后燃千灯万盏,夫人此去可安心,这期间切不可归,还有这织阳陈录,若是……”。
王妃立马捂住了织莫晗,额头深深的埋进他的胸前,生怕听到半点声息。
再三犹豫,她还是将织阳陈录接了下来,没有了织阳陈录,面对潜藏的暗杀势力,织莫晗还可以应对。
可若是意外真的发生了,那他无疑是在空手接白刃,可是她明白,如果这天来了,即使机会渺茫,仍希望它能救下他们的泷儿。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去做吧,泷儿会看清的”,王妃当作彼此的最后一面,深情的亲吻了织莫晗。
“事到如今,无论结局如何,跟了你,念儿无悔!”
马车飞快的驶离了织阳城,和以往不同,这次除了尚戚,织莫晗没有安排一兵一卒为王妃保驾护航。
城南是最接近蒲阳界的地方,虽说比不上蒲阳,但也算是个世外桃源了。
经过了三天三夜的奔波,马车终于缓了下来。
王妃掀开了帘子,尚戚将织泷接到了地上,扶着王妃下了马车。
“城南陆空仁恭迎王妃,少主”。为首的男人微微鞠躬行着礼,身侧那位似玉的美人牵了一个女孩,织泷被那女孩盯得浑身不自在。
王妃注意到了满街行跪的人,看样子,几乎城内所有的人都出来迎接他们了。
城南的女主人郁微是王妃的至交,毕竟城南双娇,蹁跹颖霜顾七念,琅玉人间客郁微。
织泷入了宅,便发现了墙角躲着一堆小孩,细声碎语,正在偷偷的看着这边。
“哇,这就是小姐的未婚夫啊,他真好看”。
“嘘,小点声,看也看了,你们还不赶紧出去!”女孩大大咧咧的遣散了周围的玩伴,自己踮着脚尖悄悄的跟在了他们身后。
会客结束后,郁微拉着王妃谈心去了,女孩这才从柱子外蹦了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陆惜叶,娘亲说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呢,这是城南最好吃的棠雪酥,快尝尝看”。女孩从身后掏出了糕点,满脸期待的递给了织泷。
织泷没有理睬她,陆惜叶也没有在意,一直不厌其烦的缠着织泷,“你长得真好看!你平时喜欢干什么呀……哎!你理我一下嘛……”
之后无论织泷干什么,身边总会有陆惜叶的影子,若在平时,他应该会挺喜欢她的,可是这几天以来,织泷冥冥之中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所以,“她真的好烦啊!”
自从离开了织阳城,王妃的精神状态日益下滑,吃不下任何东西,还常常痴痴的望着织阳城的方向独自落泪。
城南的清晨雾气很湿,云雾从远处的山口流入城内,在阳光升起后,很快化作露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城南是海棠花城,阳光还未升起,郁微拉起陆惜叶朝东边的海棠林走去。
“娘亲,我们这是要去那棵海棠树下吗?”,陆惜叶提着篓箩满脸期待的问道。
海棠树在城南人的心中是圣神的存在,除了祭坛里的那棵系满红绳的千年古树,其他的海棠都是可以食用的,而这片海棠林是口感和味道最好的,每年都会有很多人进入海棠林采集花瓣。
不过人们都不约而同的避开了开得最好的那棵,因为啊,那棵海棠,是织阳界主织莫晗与王妃顾七念的定情信物。
得到的满意的答复,陆惜叶更加兴奋了,“娘亲说过,以前织界主曾经在那棵海棠上为王妃点了千盏灯火,当时王妃肯定很喜欢吧!以后我也要织泷给我点上千盏,上万盏,嘿嘿”。
郁微无奈的说笑道:“好好好,那以后我们的叶儿是要做那一界之后,还是陪着娘亲承这城南的女主人呢?”。
“那我肯定是要陪着娘亲的啊,除了城南,我哪也不去!”陆惜叶一本正经的回答。
“哼!我顾七念就赖上你了,除了城南,我哪也不去,以后微微可是城南的女主人,怎么说也养得起我吧,到时候啊,我们再把西边的那片林子也改种海棠……”。
郁微脸上的笑意淡了去,“曾经那个女孩也曾说过永远不出城南的……”。
“娘亲怎么哭了,是叶儿说错话了吗?”,陆惜叶惊慌拉了拉郁微的衣角,一脸的无辜。
郁微回过神来,迅速收起了泪水,“我们快些走吧,太阳快升起来了,原本还准备多收集些花露给王妃送去呢,她好久没喝过城南的花茶了,肯定很是怀念。”
收集花露很考验人的性子的,底还没平呢,陆惜叶就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收花露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无聊的事了。”陆惜叶埋怨着。
城南四季如春,海棠花更是常年不败,只见陆惜叶朝林中跑去,不一会就抱了一堆开满了花朵的折枝出来,郁微只是微微一笑,也由着她乱来。
没过多久,篓箩里装满了花瓣,瓷罐里也满满都是收获,郁微亲自温了花茶给王妃送了过去,陆惜叶跟在她的身后,她还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过王妃。
王妃一身淡雅,折腾了这么久,身子骨自然是吃不消的,脸色有些惨白,薄唇没有一丝气血,实在是应了那句气质如霜。
美人就连喝个花茶都是如此的端庄大气,这与母亲口中那个性情活泼的念儿可完全不沾边啊。
那清热消毒的花茶还没喝几口,王妃就开始咳了起来,郁微在一旁心疼极了。
“微微,我没事的,今天叶儿也来了,快过来让小姨看看……嗯~叶儿和你娘亲小时候一样漂亮”。
王妃不仅人长的漂亮,声音也很好听,夸得陆惜叶合不拢嘴。
“去找泷儿玩去吧!”,支走陆惜叶后,郁微不知和王妃说了什么,竟然吵了起来,王妃背对着她,郁微已是满脸泪水,见多说无益,只得快步离去了。
王妃来到城南已经第六日了,城南的长老来找城主议事的次数也越来越多,陆惜叶隐约中察觉到,所有人都多了许多忧愁。
……
陆惜叶带了些吃食,正欲去找织泷,却被转角的玩伴叫住。
“阿叶也真是,有了小夫君就不和我们玩了”。
“听说了吗,他爹爹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那群小孩对着陆惜叶议论纷纷。
“不许你们这么说他,他可是我陆惜叶的未婚夫,是未来城南的主人,才不是什么魔头的儿子呢!”
陆惜叶气冲冲的冲他们喊完,哭着跑回了郁府,一头扎进了郁微的怀里,“娘亲,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织莫晗确实杀人无数,不过他们可没资格评判,毕竟织莫晗可从来没动过城南,甚至还处处护着城南。
城南是个信仰很重的地方,陆惜叶相信与织泷之间的缘分,更相信父母的决定,既然父母都能接受他们,想必背后定有不为人知的苦衷吧。